苏砚的脸瞬间红了,刚要辩解,母亲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爹,您又拿孩子开玩笑。”
她扶着苏振南的胳膊,父亲的左腿还不太方便,拄着的拐杖是陆沉找人做的,杖头刻着个兔子头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吧。”
老宅的槐树下,张野带着队里的人在挂灯笼,说是要办场“庆功宴”,其实是想让这对历经劫难的父子热闹热闹。
福利院的孩子举着画跑来,画上是五个手拉手的人影,分别标着“苏叔叔”“陆叔叔”“秦爷爷”“苏爷爷”“苏奶奶”,天空上画着十二颗星星,每颗都长着兔子耳朵。
“这是透甲箭变的星星。”
孩子仰着小脸说,手里还抱着那个缝补过的兔子布偶,新耳朵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
“老师说,好人都会变成星星,一直看着我们。”
苏振南蹲下身,指着画里的星星说:“最亮的那颗是你曾爷爷,他当年守着箭簇,在窑洞里熬了三个月,眼睛都熬坏了,才没让青铜会得逞。”
母亲在一旁补充:“旁边那颗是你曾奶奶,她假装给青铜会送药,其实药里掺了泻药,拖延了他们三天时间。”
陆沉的目光落在苏砚身上,他正帮孩子扶正歪了的画笔,阳光落在他侧脸,把那道修复古籍时留下的疤痕照得像条金线。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古籍馆见到苏砚的样子,对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竹起子挑开古籍的虫蛀处,专注得像在做什么神圣的事。
“陆队!”
张野举着相机跑过来
“快来合张影,这可是历史性时刻!”
苏砚被拉进人群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陆沉的手,两人像触电般缩回,却又在转身时默契地靠近。
相机快门按下的瞬间,苏砚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尘埃落定时,新篇自会来。”
确实是新的篇章了。
青铜会的阴影散去,父母在老宅安了家,秦伯守着他的石屋和腊梅,福利院的孩子开始学写自己的名字,连张野都开始学着修复那把被炸坏的枪——说是“不能让英雄的东西蒙尘”。
庆功宴的烟火在夜空绽放时,苏砚靠在陆沉肩上,看着老宅的窗户透出温暖的光。
父亲和秦伯在院里下棋,母亲和福利院的老师在厨房忙碌,孩子举着兔子布偶追逐打闹,笑声像撒了把星星。
“在想什么?”陆沉的声音很轻,带着烟火气的暖意。
“在想,这就是他们守护的东西吧。”苏砚的指尖划过陆沉掌心的疤痕,那里的温度滚烫,“像梦一样。”
陆沉握紧他的手,没有说话。
烟火在他们头顶炸开,流光溢彩映在彼此眼里,像藏了整片星河。
老宅的腊梅开得正盛,细碎的金瓣落了满院,踩上去簌簌作响。
苏砚蹲在青石板上,用软毛刷清理父亲新送来的那箱古籍,最上面的《东京梦华录》缺了半页封面,边缘还留着焦痕——是酒坊爆炸时抢救出来的,父亲说“烧过的书更有筋骨,像熬过寒冬的腊梅”。
陆沉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枚青铜钥匙,是天文台地宫的备用钥匙,昨天刚从物证科领回来。他的新枪别在腰后,枪套上绣着朵小小的腊梅,是福利院那个孩子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他珍而重之地戴在身上。
“张野说,赵峰的妹妹找到了,在乡下教书,想把他的骨灰领回去。”
苏砚的毛刷顿了顿,落在书页间那片干枯的腊梅上。
赵峰的审讯记录里提过,他妹妹是唯一的亲人,当年为了供她上学,才被迫答应青铜会的条件。
“让她来吧。”
他把修复好的书放进樟木箱,钥匙串上的兔子玉坠轻轻碰撞
“有些债,不该让后人背着。”
陆沉的目光落在院角的石桌上
那里摆着两碗没喝完的粥,是母亲早上送来的。她的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走动,只是左臂还不太方便,却总爱往老宅跑,说是“要把这十年的饭补回来”。
“你母亲昨天炖的排骨汤,张野喝了三碗,说比局里食堂的强十倍。”
苏砚忍不住笑了。
他想起母亲第一次在厨房烧菜,把酱油当成醋倒了半瓶,父亲却吃得津津有味,说“这是家的味道”。
“她说明天教你包饺子,说你总吃队里的包子,该换换口味了。”
陆沉的耳尖又红了。他刚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是在赵峰鞋底的炸弹里找到的微型芯片,解密后显示的不是坐标,是段音频,录制时间就在福利院爆炸前一小时。
“是赵峰的声音。”
陆沉点开音频,赵峰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哥,我知道你在天上看着。当年是我糊涂,被青铜会骗了,现在我把他们的老巢端了,也算……也算给你报仇了……”
苏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想起赵峰最后那个解脱的眼神,想起那张被红笔划掉的名单,忽然明白有些背叛不是源于恶,是困在执念里的挣扎。
“把音频给张野,让他转交给赵峰的妹妹。”
他的声音很轻
“让她知道,她哥不是坏人。”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落在陆沉正在擦拭的旧枪上。
枪托的划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是福利院那场爆炸留下的,他用细砂纸磨了又磨,却始终没舍得磨平。
“这些痕迹得留着。”
他像是看穿了苏砚的心思
“忘了疼,才容易再犯错。”
苏砚忽然想起父亲修复古籍时的习惯——从不刻意掩盖虫蛀的痕迹,只在缺损处补上新纸,说“历史的疤痕,也是故事的一部分”。
他拿起那本《东京梦华录》,补纸与原页的接缝处,还能看到细微的差别,却在阳光下浑然一体,像从未破损过。
“明天去趟古籍馆吧。”
苏砚的指尖拂过书页上的“汴京”二字
“那本《百猴图》该修复了,上次在火里烧了个洞,得趁天气好补补。”
“我陪你。”
陆沉把旧枪放进枪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古籍
“技术科说,从青铜会据点找到的那批古籍,下周就能运到馆里,都是南宋的孤本,得你亲自动手才放心。”
暮色渐浓时,秦伯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北邙山摘的野枣,红得像玛瑙。
“给你们送点零嘴。”
他的目光扫过院里晾晒的古籍,突然指着其中一卷说
“这是你曾祖父手抄的《孙子兵法》吧?我小时候在石屋见过,缺了最后一页。”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翻开那卷古籍,最后一页果然是空白的,边缘还有被虫蛀的痕迹。
“我爹说,最后一页藏着火药库的机关图,当年为了不让青铜会找到,特意撕掉了。”
秦伯却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片泛黄的纸页,边角已经残破,却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正是《孙子兵法》的最后一页,只是内容不是机关图,是首用毛笔写的诗:“腊梅落尽春还在,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你曾祖母写的。”
秦伯的声音带着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