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疗养院的铁门在雨中泛着冷光。俞承将车急刹在正门前，雨水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幕。副驾驶座上，沈芮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则，她的手指死死抓着安全带，指节泛白。
"那些记忆......"沈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手术台、针管、蓝色的灯......不是我经历的，但感觉如此真实。"
俞承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是陈明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更早之前......"沈芮突然转向俞承，瞳孔不正常地放大，"我姐姐死前一周，我去医院找她，她给我打了一针疫苗。说是医院强制接种的......"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俞承想起物证科的报告——蝴蝶标本上有沈芮三年前的DNA。如果陈明七年前就开始计划这一切......
"我们得进去。"俞承松开安全带，"但如果你感觉不适，留在车里。"
沈芮摇头，从包里取出一支肾上腺素注射器："给我三十秒。"
针头刺入大腿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绷直，随后呼吸逐渐平稳。俞承注意到她左耳后的针孔周围已经泛起一圈不正常的红晕，像是某种感染。
疗养院的前台空无一人，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访客登记表。俞承快速浏览——韩东的登记时间是23:17，访问目的地确实是B栋207室。
"B栋在哪里？"俞承问正在调整状态的沈芮。
"后面那栋灰色建筑。"沈芮指向窗外，"以前是实验性疗法专用楼，姐姐死后就废弃了......"她突然皱眉，"等等，为什么还能用她的权限卡进入？"
俞承已经拔出手枪："因为有人故意保留了权限。"
他们冒雨穿过中央庭院，积水浸透了俞承的裤脚。B栋的门锁已经被破坏，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俞承示意沈芮靠后，自己侧身推开门。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电线，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上的数字"207"已经锈蚀，但依然可辨。更令人不安的是，走廊地板上散落着数十个昆虫标本盒——蓝色蝴蝶、红色甲虫、黄色蜜蜂......每种颜色都有，唯独缺少靛青色和紫色。
"他在清点收藏品。"沈芮低声说，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冷静，"准备最后两个位置。"
俞承小心地避开那些标本盒，向207室移动。随着距离缩短，他听到门内传来一种有节奏的"滴滴"声，像是某种仪器的提示音。
就在距离门还有三米时，沈芮突然抓住俞承的手臂："停下！"
她指向地面。在昏暗的蓝光下，俞承几乎看不到那根横贯走廊的透明鱼线。顺着鱼线的方向看去，它连接着墙上的一个小装置——微型注射器，针头上泛着可疑的液体光泽。
"神经毒素。"沈芮用口型说，"碰到就瘫痪。"
他们小心跨过陷阱，来到207室门前。滴滴声更清晰了，还夹杂着液体流动的汩汩声。俞承做了个手势，猛地踹开门，枪口指向室内。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僵住了。
207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完整的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透明隔离舱，舱内漂浮着六个人体大脑，每个都连接着复杂的管线，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隔离舱周围是六台大型设备，屏幕上跳动着脑电波图案。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房间的墙上挂满了人脸——精确地说，是十二张硅胶面具，每张都栩栩如生地复制了一位受害者的面容。
"欢迎，我正等着你们。"
声音从角落传来。一个身影从控制台后站起，灯光下，那张脸赫然是韩东——但俞承立刻注意到他的站姿和手势与审讯录像中的韩东完全不同。
"陈明。"沈芮的声音冰冷，"或者我该叫你'调色师'？"
男人笑了，伸手撕下脸上的韩东面具，露出陈明本来的面容——一张普通到容易忘记的脸，唯有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像是燃烧着某种狂热。
"沈法医，你比我想象的来得早。"他的目光落在沈芮的左耳后，"看来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俞承的枪口纹丝不动："举起手来，你被逮捕了。"
陈明却从容地走向控制台："逮捕我？为了什么？那些自杀案？韩东已经认罪了。非法实验？这些都是沈月医生批准的合法研究。"他按下几个按钮，隔离舱中的液体开始循环，"我只是在完成她未竟的工作。"
"你杀了我姐姐！"沈芮突然喊道，声音中充满俞承从未听过的愤怒。
"杀？"陈明摇头，"不，我给了她永生。她的记忆，她的知识，她的一切都保存在这里。"他轻抚隔离舱，"包括她对你的爱，沈芮。你想听听姐姐的声音吗？"
他按下一个开关，扬声器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芮芮，别怕，很快就会结束......"
沈芮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是......姐姐临终前对我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不，还有我知道。"陈明微笑，"因为当时我就在那里，记录着她大脑的每一个电信号。"他转向俞承，"你知道吗，俞队长，人类记忆就像颜色，可以被分解、储存和重组。七年前，我们发现了提取特定记忆的方法。"
俞承的枪口微微下移："所以蓝蝶案、赤甲虫案......所有那些谋杀，都是为了收集记忆？"
"谋杀？"陈明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那些都是自愿的捐献者！她们签署了协议，为科学献身。只是......"他的笑容变得阴森，"协议上没写提取过程会致命而已。"
沈芮突然冲向控制台，但陈明比她更快地按下另一个按钮。整个房间突然被刺眼的紫光笼罩，沈芮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芮芮！"俞承本能地转身，这个瞬间的疏忽给了陈明机会——一支针管从天花板射下，精准刺入俞承的后颈。
剧痛伴随着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俞承感到四肢瞬间变得沉重。他挣扎着抬起枪，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陈明走向痛苦挣扎的沈芮，手中拿着一个靛青色的蝴蝶标本。
"别担心，俞队长。"陈明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你也会成为收藏的一部分......"
黑暗吞噬了俞承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俞承感到一丝光亮刺入眼帘。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金属椅上，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被分割成六个画面，每个都显示着不同女性的面孔——她们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醒了？"陈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记忆提取的最后阶段。六个捐献者的记忆精华，马上就要迎来第七个——最完美的载体。"
俞承挣扎着，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金属环固定。房间不大，似乎是实验室的里间。透过玻璃墙，他能看到主实验室的情况——沈芮被绑在隔离舱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头戴一个布满电极的装置，左耳后的针孔周围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靛青色。
"你对她做了什么？"俞承的声音嘶哑。
"只是加速了种子生长。"陈明调试着设备，"七年前，我在沈月身上试验了第一代记忆种子——一种能够承载人类记忆片段的神经细胞团。但它的存活时间太短，所以我需要不断改进......"
他走向沈芮，轻抚她的头发："你姐姐是最完美的初代宿主，她的记忆结构异常清晰。但第二代、第三代......直到第六代林小荷，都达不到标准。直到我发现沈芮——她和她姐姐的基因匹配度高达99%，是理想的最终载体。"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变化，显示出沈芮的脑部扫描图。她的左侧颞叶区域有一个明显的亮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看，种子正在与宿主记忆融合。"陈明兴奋地说，"再过十七分钟，沈月医生的全部记忆就会在她妹妹的大脑中复苏。而通过这种共生关系，记忆将获得永久生命力！"
俞承注意到沈芮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正在恢复意识，但假装仍然昏迷。他必须分散陈明的注意力。
"为什么要伪装成韩东？"俞承提高声音，"既然你说那些人是自愿的，为什么还需要替罪羊？"
陈明叹了口气，像是为孩子的无知感到遗憾："科学需要牺牲，但世俗道德总是阻碍进步。韩东是个完美的替身——有前科，性格孤僻，还有收集昆虫的癖好。"他笑了笑，"至于昨晚的越狱秀？只是为了给警方一个合理的解释，当你们发现'韩东'死在这里时。"
沈芮的眼睛突然睁开："就像你打算让我们死在这里一样？"
陈明还来不及反应，沈芮已经猛地抬头，用牙齿扯断了手腕上的一根束缚带。她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右手挣脱后立刻拔下头上的电极，刺向陈明的眼睛。
陈明惨叫后退，撞翻了设备。屏幕上的脑部扫描图瞬间变成一片雪花，接着显示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六个女性面孔同时出现在屏幕上，齐声尖叫。
俞承趁机挣脱已经松动的束缚，扑向控制台。他胡乱按下几个按钮，隔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里面的液体开始沸腾。
"不！"陈明推开沈芮，冲向隔离舱，"我的研究！"
沈芮趁机解开脚踝束缚，踉跄着跑向俞承："他的样本库......必须毁掉......"
俞承扶住她，发现她的皮肤烫得吓人。沈芮的左眼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靛青色，右眼却保持原色，看起来诡异至极。
"你......还好吗？"俞承艰难地问。
"姐姐的记忆......在我脑子里......"沈芮的声音时而像她自己，时而变成另一个女人的音调，"他在创造记忆混合体......七个......需要七个......"
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隔离舱的玻璃出现裂纹。陈明疯狂地试图稳定系统，但液体已经溢出，腐蚀着地板。
"走！"俞承拉着沈芮冲向门口，"这里要爆炸了！"
他们刚冲出B栋，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207室的窗户喷出火焰，玻璃碎片如雨般落下。俞承护着沈芮扑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感受着背后袭来的热浪。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沈芮在俞承怀中剧烈颤抖，靛青色的左眼死死盯着燃烧的建筑。
"七个颜色......"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还差最后一个。紫色......他早就准备好了......"
俞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燃烧的B栋楼顶，一个紫色飞蛾的投影正缓缓展开翅膀，在夜空中显得妖异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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