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晶石低吟

1

白霁的铜制气压计在晶石共振仪上轻轻敲击，发出三长两短的节奏，像是某种濒危鸟类的求偶信号。

气象局的穹顶由无数棱镜拼接而成，晨光被切割成六种色温的光束，落在她的记录簿上，字迹在光斑间忽明忽暗。她盯着共振仪的读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它的秒针比标准时间慢了十三分钟。

“第三区的居民又报告了异常梦境。”助手林尘站在门口，机械义眼的齿轮微微转动，调整焦距，“他们说梦见会说话的虎鲸，醒来后能背诵《深海纪元》的篇章。”

白霁的钢笔尖在“黑色冰晶”四个字下洇开一片墨渍。昨夜在第七码头采集的样本，此刻正在铅盒里震颤，发出低沉的、类似鲸类求偶的嗡鸣。

“局长呢？”她问。

“在飓风走廊测试新配重装置。”林尘的声线里夹杂着细微的齿轮杂音，“另外，云钢桥梁的工程师请求支援，说桥面波纹异常。”

白霁合上记录簿，指尖触到桌沿——那里不知何时生长出一簇微小的透明晶石，像冰，又像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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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云钢桥梁横跨第三区和气象局，钛合金骨架内流淌着液态云，行人走过时，桥面会荡漾出涟漪般的纹路。

白霁踏上桥面时，脚下传来异常的震颤，波纹不再是规律的同心圆，而是扭曲的、近乎挣扎的轨迹。她蹲下身，指尖轻触桥面，液态云的触感比往常粘稠，像是混入了某种异物。

“最近夜里总能听见怪声。”工程师蹲在检修口旁，手里拧着一枚松动的螺栓，“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又像……某种歌声。”

白霁的怀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表盘下方的深海压力计——那个从未动过的冗余部件——指针微微颤动，指向刻有鲸尾图腾的红色区域。

她抬头，看见桥对面的孩童们正用云母片捕捉低空雷暴，闪电在透明的矿物里凝结成可折叠的书签。一个女孩举起刚捕获的闪电，光映在她的脸上，刹那间，白霁错觉那孩子的虹膜里闪过一串陌生的字符。

“工程师！”桥下传来喊声，“西侧的逆流瀑布——水速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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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逆流瀑布位于城市西侧，本该匀速上升的水柱此刻剧烈翻涌，水花在三百米高处凝结成水晶葡萄，又纷纷炸裂。白霁赶到时，几颗葡萄正从空中坠落，她伸手接住一颗，水晶在掌心碎裂，里面竟封存着一帧模糊的影像——

一群虎鲸在云海中游弋，它们的歌声让周围的建筑泛起琉璃光泽。

“这不可能……”工程师喃喃道，“逆流瀑布的水从未记录过记忆。”

白霁的怀表突然发烫，她低头，发现表盖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细小的鲸类文字。她猛地抬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桥面上——那轮廓的边缘，竟生长出鳞片般的晶簇。

“白分析师！”林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罕见的电流杂音，“气象局刚收到全城警报——第七码头的失踪渔船，船身上的荧光地衣……正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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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七码头静得出奇。

去年冬季失踪的六艘渔船静静停泊在泊位，船身覆盖的荧光地衣以前只是微弱发光，此刻却明亮如星群，且随着某种节奏明灭。更诡异的是，当白霁靠近时，那些光点竟组成模糊的音符，在空气中震颤出低沉的鲸歌。

她戴上隔离手套，从船身刮下一片地衣。在接触的瞬间，她的太阳穴刺痛，耳边炸开无数嘈杂的声音——

**“它们要醒了。”**

**“晶石不是能源，是牢笼。”**

**“城主知道代价。”**

白霁踉跄后退，手套下的皮肤浮现出蓝色的血管状纹路，又迅速消退。她喘息着看向掌心，那里残留着一粒黑色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码头尽头，钟楼的浑天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二十四时区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全部停在了黄昏与黎明的交界线上。

天穹尽头，太阳与月亮同时显现，晶石折射出的七彩极光笼罩全城。

白霁的怀表终于彻底停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