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记忆之城

1

记忆集市的气球在暮色中浮动，像一片倒悬的星海。

白霁裹紧斗篷，布料下的隔离袋里装着从第七码头带回的黑色冰晶。集市入口的守卫扫了她一眼——他们戴着代理城主新配发的机械面具，眼眶处镶嵌的晶石能看穿谎言。她出示伪造的气象局采购令，心跳在听见面具内部齿轮转动时漏了半拍。

"梦境交易区在底层。"守卫的声音经过金属滤网后变得嘶哑，"新规实施后，所有记忆商品需登记来源。"

她低头穿过拱门，云母铺就的地面随着脚步亮起波纹。商贩们的摊位漂浮在反重力场中，装着梦境的玻璃球内里流转着各色雾气。一个老人正在叫卖"初恋的第十次心跳"，旁边的少女兜售"暴雨夜灯塔看守人的孤独"。

白霁在第七个转角停下。

云珩的摊位挂着靛蓝色帷幔，三只气象气球拴在钛合金支架上，里面囚禁着不断变换形态的梦境。他正用云母镊子调整某个气球的系绳，手腕内侧的晶石纹身泛着幽光——那图案竟与白霁隔离袋里的冰晶轮廓一模一样。

"分析师也来买记忆？"他没抬头，声音带着记忆贩子特有的慵懒，"推荐这个，'鲸落时的磷火'，打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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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气球在两人之间悬浮，内部翻涌着蓝紫色的雾。白霁看见雾中偶尔闪过鲸尾的剪影，但更令她在意的是云珩的纹身——当黑色冰晶在隔离袋中震颤时，那些线条会同步亮起。

"我要的不是商品。"她压低声音，"昨晚逆流瀑布的水晶葡萄里，出现了鲸群影像。"

云珩的镊子突然停在半空。他掀起帷幔示意她进入内室，空间狭小得只能容下两人。墙上挂满装着记忆片段的玻璃管，其中一管正渗出黑色的雾气，在管壁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你知道为什么记忆要按分钟计价吗？"他敲了敲那根玻璃管，里面的黑雾突然剧烈翻腾，浮现出某个图书馆的角落，"因为真实的记忆会生长。比如这个——三天前只是段两分钟的童年回忆，现在已能播放十七分钟。"

白霁的隔离袋突然发烫。她刚取出冰晶，云珩就猛地抓住她手腕。他的瞳孔在暗处收缩成线，虹膜里游过一串发光的字符。

"你从哪拿到这个的？"

"第七码头，渔船的地衣在——"

集市上空突然炸开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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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机械卫兵的履带碾过云母地面时，整个集市的气球开始集体破裂。

"代理城主的新玩具。"云珩拽着白霁冲进暗道，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他们这周突袭了三次记忆贩子，专抢与鲸有关的梦境。"

暗道蜿蜒向下，墙壁渗出黑色液体。白霁的冰晶在此刻剧烈发光，照亮了砖缝间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鲸类文字。某个瞬间，她错觉那些字符正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像在指引方向。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白霁喘着气问。

云珩突然停下。暗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个足有两人高的巨型气球，表面凸起无数挣扎的手印。

"记忆不是商品，是钥匙。"他割断系绳，"这才是集市存在的真正理由。"

气球破裂的刹那，白霁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初代城主站在晶石矿脉前，脚下跪着被锁链贯穿的鲸群；

图书馆地下的秘密房间，羽毛书自动翻译着某种献祭仪式；

现任城主在飓风走廊里回头，袖口被看不见的牙齿撕碎...

碎片中的最后一幕让她血液凝固——气象局的穹顶上，108块晶石正以人类听不见的频率，持续发出痛苦的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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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石室开始坍塌时，云珩塞给她一片羽毛。

"图书馆地下一层，《深海纪元》的原始版本。"他推开暗门，外界的光照进来，白霁这才发现他右半边身体已出现透明化，"带着冰晶去找，它会告诉你——"

履带的轰鸣淹没了后半句话。三个机械卫兵破墙而入，面具眼眶处的晶石射出红光。云珩猛地将白霁推出门外，自己却被红光扫中后背。她最后看见的是他踉跄的背影，以及从伤口飘出的、带着鲸歌旋律的黑色雾气。

暗门在身后闭合。白霁站在逆流瀑布下方，手里紧攥着那片羽毛。水流在她头顶十米处静止，凝结的水晶葡萄里，此刻全都映出同一个画面：

无数虎鲸在云海中组成巨大的箭头，笔直指向城市底部的晶石舱。

她的怀表突然开始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