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灰火

第三次黄昏的钟声响起时，青蘅的磷火灯熄灭了第七次。

琥珀色的暮光透过琉璃窗棂，在她手中的提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灯芯本该燃烧着冷蓝色的火焰，此刻却吞吐着一种浑浊的灰白色，像是有人从世界的调色板上偷走了一块颜色。青蘅的指尖微微发颤——在霞陲城严格遵循《彩霭通货》色谱规范的三叠黄昏里，这种颜色不该存在。

"第三次黄昏前必须补足税额。"

铜铃信使的声音从门廊阴影里传来。这个戴着雾面眼镜的人形轮廓腰间悬挂着七个头骨，最新那颗的天灵盖上，暮紫晶里还闪烁着上一个逾期者被光斑猎犬撕碎的场景。青蘅沉默地交出一袋磷火胶囊，注意到信使镜片上凝结的血色光斑正在诡异地蠕动。

信使离开后，礼拜堂的呼吸岩墙壁突然剧烈收缩。青蘅将耳朵贴在温热的岩壁上，在岩石舒张的间隙，她第三次听见了那个声音：

"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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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墙的裂缝在正昏时分最为明显。青蘅用银质镊子从剥落处夹起一片晶化物，对着天光转动。晶体内部清晰地复刻着人类掌纹，连指甲根部的倒刺都纤毫毕现。更可怕的是，当她翻出《城墙体检记录》比对时，发现这些纹路正以每天一条的速度增加。

"像是有人在石头里长大。"

金属靴底摩擦砂岩的声响从身后传来。玄燮蹲在她身旁，这个水银牦牛贩子的围裙上沾满银色血渍。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管，里面黑色的牦牛髓液突然凝聚成钟楼形状。

"三十七头牦牛。"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饮过流火川水的，脑髓都变成了这样。"

青蘅的磷火灯突然爆燃。灰白火焰中浮现出一只眼睛的轮廓，瞳孔里映照着褪色钟楼的倒影。她冲向城墙某处新裂开的缝隙——那里的砂岩上，赫然浮现出一只完整的、正在向她招手的儿童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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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所的白色塔楼在正昏时最危险。青蘅戴着偷来的雾面眼镜，混入接受"色觉审查"的人群。队伍前列的老妇人突然尖叫，她的虹膜在强光照射下正从琥珀棕褪成灰白。

"色盲逆行症晚期。"审判官宣布，"立即流放永昼矿区。"

当卫兵拖走老妇人时，青蘅看见她的影子在疯狂抽搐。而审判官自己的影子边缘，竟生长出细小的触须，正悄悄探入地面。在俯身系鞋带的瞬间，青蘅瞥见他靴底沾着的呼吸岩碎屑——上面的掌纹正随着影子蠕动而改变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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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川畔的牦牛坟场弥漫着金属锈蚀的气味。玄燮撬开最后一头死牛的颅骨，脑膜上的水晶须状物在暮光中自动排列成钟楼模型。当青蘅用磷火靠近时，晶须突然发出钟鸣般的震动，震碎了她的琉璃滤嘴。

"三十七具尸体，三十七座微型钟楼。"玄燮用弯刀在地上画出坐标，"全部指向......"

刀尖停在城墙某处裂缝。那里的掌纹已连成完整的手臂轮廓，五指大张地按在岩壁上，仿佛某个巨人正试图破石而出。

青蘅的耳朵突然流血。呼吸岩的低语变得清晰可闻：

"他们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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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气粮仓的金属骨架缺失了第三根肋骨。当青蘅拨开肋骨断茬处的金色菌丝时，露出下方精密的齿轮结构——那分明是褪色钟楼"靛蓝象限"的微缩版。

"整座城是......"

玄燮突然捂住她的嘴。粮仓深处传来麦穗爆裂的声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回音。借着幻象作物微弱的光亮，他们看见审判官正站在金属骨架前，用匕首从自己影子身上剜下黑色物质，填补骨架的缺失部位。

最骇人的是，审判官的影子没有反抗。

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