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蜃气粮仓的霉味混着金属锈蚀的气息钻进鼻腔。青蘅用银针挑开覆盖在金属骨架上的金色菌丝，那些丝状物立即蜷缩起来，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这不是修补。"玄燮的弯刀指向骨架第三根肋骨的断茬处，"是嫁接。"
断面上清晰的齿轮纹路与褪色钟楼的驱动装置如出一辙。青蘅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蓝色脉络微微发亮。她想起守灯人密卷中记载的《骨祭仪轨》——每一代守灯人临终前都要捐献一根肋骨。
"我们找错地方了。"她突然站起身，"契约不在书里，在..."
粮仓外传来光斑猎犬的嚎叫，但这次的声调扭曲得不似活物。玄燮迅速熄灭磷火灯，在黑暗中，他们看见门外游荡的猎犬已经半透明化，内脏里流动着霞瘴的金雾。
2
流火川的水银牦牛尸体正在融化。
玄燮蹲在河边，用弯刀拨弄一具正在液化的牛尸。银色血液与熔岩接触后凝结成古怪的镜面，映照出扭曲的钟楼倒影。
"看这个。"他撬开牛的头骨，脑组织已结晶成微型钟楼模型，"三十七头，三十七座。"
青蘅触碰那些晶须，指尖立即传来刺痛。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初代审判官站在钟楼顶端，将暮紫晶碾碎倒入自己的影子。影子发出尖叫，分裂出十二道光流注入城中各处。
"契约是双向的。"她喘息着抽回手指，"我们以为在缴税，实则在喂养..."
河床突然震动。裸露的金属结构发出鲸鸣般的共振，表面的古老文字逐个亮起。玄燮的水银右腿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液态金属滴落在那些文字上，竟被吸收成新的笔画。
3
审判所地下的影子水库让青蘅作呕。
数以千计被抽离的影子在透明容器中蠕动，像困在琥珀里的昆虫。水库中央立着十二根金属柱，每根都封存着一截靛蓝色的骨头——守灯人的肋骨。
"齿轮的原材料。"玄燮的冷笑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难怪钟楼会锈蚀。"
青蘅的磷火灯突然自动点燃，灰白火焰中浮现出《霞染契约》的真本影像。那些华丽的烫金文字正在剥落，露出底层用影子书写的附加条款：
"当影税停止缴纳时，饲主将沦为饲料。"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水库天花板裂开缝隙，审判官的身影出现在缺口处。他的影子已经膨胀到常人三倍大小，体内蠕动着数十个被吞噬的影子。
"你们不该来这里。"审判官的声音里混着多重回声，"尤其是你，最后的守灯人。"
4
正昏时分的强光透过裂缝刺入水库。
青蘅在眩晕中看见审判官摘下了雾面眼镜——那下面没有眼睛，只有两团凝固的霞瘴。更可怕的是，他胸腔内嵌着的金属肋骨正发出与钟楼完全同步的震颤。
"初代审判官是自愿的。"他的影子开口说话，声音像无数碎玻璃在摩擦，"我们是被选中的容器。"
玄燮突然掷出弯刀。刀刃穿过审判官的身体，却被他体内的金属肋骨弹开。但在那一瞬间，青蘅看清了肋骨上刻的字——与流火川底金属结构的文字同源。
"机械鲸的导航坐标..."她恍然大悟，"他们在用影子为方舟引路！"
审判官的影子突然暴长，黑色触须刺向青蘅。玄燮的水银右腿猛地变形，化作盾牌挡在她面前。液态金属与影子接触的瞬间，整个水库的容器同时炸裂。
5
逃亡途中，青蘅的左手开始结晶化。
那些蓝色脉络像活物般在皮下蠕动，逐渐覆盖她的指尖。玄燮拖着她躲进呼吸岩构成的狭缝，右腿因过度使用而不断滴落水银。
"听着，"他掰开她僵硬的手指，塞入一枚从水库偷出的守灯人肋骨，"这是初代的骨头，能暂时抑制同化。"
青蘅握紧那截骨头，突然看见幻象：三百年前的初代守灯人站在相同的位置，将某种蓝色液体注入婴儿时期的她体内。那不是药物，而是...自由。
"我们搞反了。"她声音嘶哑，"契约不是束缚人类的，是束缚它们的！"
西城墙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崩塌声。透过岩缝，他们看见那只由掌纹构成的巨人手臂已经完全伸出城墙，正在撕开天空的裂缝。而裂缝后面，隐约可见某种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庞然大物。
青蘅的磷火灯最后一次熄灭。在彻底黑暗降临前，灰白火焰中浮现出一行文字：
"当影税停止时，饲主将看见彼岸。"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