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so医院顶层的特护病房,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存在,却仿佛被阳光冲淡了几分。
鹿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灵动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此刻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依恋,偷偷瞟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夏以昼坐得笔直,远空舰队执舰官的制服笔挺,肩章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手里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动作有些笨拙,果皮断了好几次。他眉头微蹙,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虔诚的认真。仿佛手中不是一颗苹果,而是需要精密操作的星舰引擎。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水果刀划过果肉的细微声响。
“哥……”鹿晓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了宁静,“你削的苹果……快只剩核了。”
夏以昼手一顿,看着手里那个坑坑洼洼、体积明显缩水不少的“作品”,再看看妹妹带着笑意的眼睛,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了微红。他轻咳一声,把削好的(或者说幸存下来的)一小块果肉递到鹿晓嘴边,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吃。补充维生素。”
鹿晓张嘴咬住,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她嚼着苹果,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夏以昼。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专注又带着点窘迫的样子,让她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地下空间里那个不顾一切用她身体挡在她(夏以昼身体)前面的身影,还有那个几乎让她窒息的、带着颤抖的拥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那不是哥哥对妹妹的保护……那是一种更深刻、更滚烫的东西。
“还疼吗?”夏以昼放下水果刀,目光落在她打着点滴的手背上,那里还有些青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
“不疼了。”鹿晓摇摇头,声音轻快,“黎深哥哥说都是皮外伤,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以昼的神色,“哥……那天在地下……你……”
夏以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当然知道鹿晓想问什么。那个拥抱,那些失控的情绪……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波澜,拿起旁边温热的毛巾,动作略显僵硬地擦了擦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甚至带上了一点严肃:“鹿晓。”
连名带姓。鹿晓心里咯噔一下。
“这次的事情,性质极其严重。”夏以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擅自闯入高危任务区,导致不可控后果,身陷险境,最后还……还……” 他想说“还让我不得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耳根的红晕似乎又深了一点。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聚焦在“教育”上,“你需要深刻反省!你现在还在借调期,属于远空舰队的编外人员,我现在命令你将远空舰队的条例抄十遍!体能训练翻倍!三个月内,禁止参与任何评级B级以上的外勤任务!”
他的语气是严厉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鹿晓打着绷带的肩膀,那点严厉瞬间被更深的心疼覆盖。他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又放缓了:“……先把伤养好。”
鹿晓看着他故作严肃却漏洞百出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的笑意和一丝甜蜜的酸涩。她知道,哥哥的“凶”是后怕,是担心。他所有的严厉要求,都包裹着那颗想要将她牢牢护在安全地带的、不容有失的心。她乖乖点头,声音软软的:“知道了,哥。我会好好反省的。” 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狡黠和依赖。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黎深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晓晓,早上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恢复得很好……” 他的话音在看到病房内的情景时微微一顿。
夏以昼正将削好的另一小块苹果递到鹿晓嘴边,动作自然。鹿晓微微仰头,张嘴接住,阳光落在她带笑的唇角。夏以昼的眼神虽然刻意板着,但那份专注和不易察觉的温柔,却如同水波般自然流淌。两人之间流转着一种旁人难以插足的、极其自然又亲昵的氛围。
黎深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那份温和的笑容似乎有瞬间的凝滞,随即恢复如常。他将报告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如常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以还有病人为由,转身离开了病房。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轻轻推了推眼镜,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那份报告上,除了生理指标,还有一份关于“异常脑波活动已完全恢复至历史基线”的备注。
医院天台。
夏以昼背靠着栏杆,眺望着远处逐渐苏醒的城市。沈星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同样望着远方,手里把玩着一块从能源中心废墟中找到的、颜色黯淡的水晶碎片。
“脑波异常报告,黎深已经处理掉了。”沈星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对外结论是,高强度能量冲击引发的罕见神经官能性短暂紊乱,已康复。”
夏以昼沉默地点点头。沈星回帮了大忙,无论是之前的“放水”,还是现在的善后。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这个,”沈星回将那块水晶碎片抛给夏以昼,“能量残留很特别。有微弱的、类似‘意识纠缠’的波形残留,在你们俩身上都检测到过,现在正在快速衰减。”
夏以昼接住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意识纠缠……是指那段灵魂互换的经历留下的痕迹吗?
“很有趣的样本。”沈星回灰蓝色的眼眸看向夏以昼,带着一丝纯粹的研究者好奇,“那种状态下,感觉如何?”
夏以昼握紧了碎片,棱角硌着掌心。感觉如何?被迫体验妹妹的脆弱和那些他忽略的角落,深刻理解她的恐惧和坚强;更让他心悸的是,在鹿晓的身体里,看着“自己”(鹿晓)遇险时那种超越一切的、近乎毁灭性的恐慌和保护欲……那感觉,撕开了他长久以来用“兄妹”名义筑起的藩篱,露出了底下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汹涌澎湃的情感。
“糟透了。”夏以昼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声音低沉。但沈星回却从他紧握的拳头和瞬间幽深的眼眸中,看到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他微微颔首,没有追问,身影如同融入晨风般悄然消失。
深夜,鹿晓家阳台。
鹿晓的伤已无大碍,提前出院回家休养。夏以昼以“监督休养”为名,理所当然地留宿在客厅(虽然鹿晓的公寓有客房)。
夜风微凉,带着城市霓虹的喧嚣。鹿晓抱着一杯热牛奶,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夏以昼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东西。不是牛奶,也不是药。
是一罐还带着凉意的、她最喜欢的橘子味汽水。
鹿晓愣住了,呆呆地接过汽水。哥哥从不让她多喝这些“不健康”的东西,尤其是晚上。他怎么会……
夏以昼没有看她,目光也投向楼下的车河,侧脸在夜色中显得轮廓深邃。他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不自在:“……在‘那边’的时候,看你……呃,看你喝过几次。” 他指的是在鹿晓身体里时,看到鹿晓(夏以昼身体)偷偷喝汽水缓解压力。
鹿晓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罐身,也触碰到了夏以昼递过来时,那温热的手指。一触即分,却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微醺气息。阳台的空间不大,两人并肩而立,手臂几乎要碰到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橘子汽水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悸动的张力。
鹿晓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罐身。夏以昼则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里似乎还沾染着一点湿气(可能是汽水罐的冷凝水?)。他想抬手,想像在地下空间那样紧紧抱住她,确认她的存在。但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抬起,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最终落在她的发顶,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揉了揉。
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融在夜色里,像一句叹息,又像一句承诺。
鹿晓没有抬头,只是握着汽水罐的手指微微收紧。被揉过的发顶,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夜空中,星河静静流淌。楼下是喧嚣的人间烟火,阳台上是无言的静谧。他们之间,那层名为“兄妹”的薄纱依旧存在,却已被地下空间的烈焰和归位后的晨光,悄然灼穿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疯狂滋长,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带来甜蜜的微痛和隐秘的期待。
未来会如何?那份炽热的情愫最终将归于何处?无人知晓。
但此刻,在星河与灯火之间,在未诉的星语里,他们共享着同一份劫后余生的宁静,以及那份超越身份、超越生死后,再也无法忽视的、滚烫的心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