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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归途.紫烟城垣内

命天令

天刚蒙蒙亮,城门口的吊桥便在吱呀声里缓缓放下,石板铺就的桥面沾着夜露,踩上去带着沁凉的湿意。庆王的队伍顺着官道往前挪,墨林跟在李长歌身侧,眼皮还沉得很——昨夜歇在城外的空地上,风卷着稻穗的气息往衣领里钻,他缩着身子挨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才眯了片刻。

“打起精神。”李长歌的声音低低传来,他肩上的旧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抬手按了按肩头时,指节泛着白,“进了城,先去醉花楼。”

墨林“嗯”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平平无奇,皮肉之下却藏着清花娘娘——那位曾在修仙界翻云覆雨的仙帝,此刻安静得像团没燃起来的雾。自穿越到这凡俗世界,清花娘娘便极少出声,只偶尔在他累得快撑不住时,让他心口泛起一丝微暖,像揣了块温玉。

队伍慢慢挪到城门口,守城的卫兵穿着灰布甲胄,手里的长枪斜斜杵在地上,枪尖沾着露水。为首的校尉见了队伍前打着的“庆”字旗,忙拱手行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王爷回府?小的这就验关。”

庆王坐在一顶简易的竹轿里,由两个壮汉抬着——这已是队伍里最体面的物件了。他撩开轿帘一角,露出张带着倦容却依旧威严的脸,摆了摆手:“不必繁琐,都是随侍的人。”

其中的一位将士应了声“是”,目光扫过队伍。墨林缩了缩脖子,怕被看出什么——他和李长歌、李嫣然都是半路跟上队伍的,说是庆王收留的远客,实则谁也说不清来历。好在校尉没多问,只挥挥手放行。

进了城,风里的气息陡然变了。没了山林的腐叶味,也没了田野的稻香,换成了油条的油香、牲畜的臊味,还有远处传来的吆喝声。墨林忍不住抬头看,城墙内侧的墙砖爬着青苔,墙根下堆着些半干的柴禾,几个孩童蹲在柴禾堆旁玩石子,见队伍走过,仰着小脸看,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

“这紫烟城,倒比想象中热闹。”李嫣然从后面跟上来,她的裙摆沾了些泥,却依旧走得稳当。她是三天前跟上队伍的,那时她正蹲在路边啃干粮,见是庆王的人,便求着带上了——和墨林、李长歌一样,她也只字不提来历,庆王竟也都容下了。

李长歌没接话,目光落在前方的街面上。石板路比城外的官道更窄些,却扫得干净,偶尔有推着独轮车的货郎经过,车轱辘碾过石板缝,发出“咕噜咕噜”的响。路边的铺子陆续开门了,布庄的伙计正卸门板,“哗啦”一声,溅起地上的水珠;包子铺的蒸笼冒着白汽,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勾得墨林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先去醉花楼。”匡一何从前面折回来,他是庆王身边的老臣,头发花白了大半,走路却依旧硬朗。他看了眼墨林三人,眉头微蹙,“王爷要先回府安置,让你们几个先去歇脚,晚点再派人来寻。”

墨林忙点头:“谢了,匡一何。”

匡一何“嗯”了一声,又道:“醉花楼在东大街,顺着这条街直走,过了石桥就是。记着,别惹事。”他说这话时,眼神在李长歌身上停了停——李长歌虽穿着粗布衣衫,站姿却总带着股说不出的挺拔,像柄收了鞘的剑,让人不敢小觑。

李长歌颔首:“我省得。”

匡一何没再多说,转身回了队伍前头。庆王的竹轿已经过了街角,轿帘彻底放下了,只留下两个抬轿的壮汉踩着沉稳的步子往前走。墨林三人落在了队伍后面,看着庆王的人渐渐走远,才松了口气。

“总算能歇口气了。”李嫣然揉了揉腰,她昨日崴了脚,硬撑着走了一路,此刻额角还渗着汗,“这醉花楼,听名字倒像是个好去处。”

“先找地方吃饭是真的。”墨林摸了摸肚子,从昨天傍晚啃了块干硬的麦饼,到现在粒米未进,胃里空得发慌。

李长歌前头带路,脚步不快,却稳当。墨林和李嫣然跟在后面,街边的景致慢慢铺展开来:卖花的老妪提着竹篮,篮子里的茉莉沾着露水,香得清冽;剃头匠支起摊子,铜盆里的水冒着热气,一个老汉正仰着头让他刮胡子;还有个穿得花花绿绿的杂耍艺人,手里转着三把尖刀,引得围观众人拍手叫好。

墨林看得入了神,脚下差点踩到块松动的石板。李长歌回头拉了他一把,低声道:“看路。”

墨林讪讪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心口忽然微微一热。是清花娘娘——她极少有动静,墨林忙在心里问:“您醒了?”

没回应。那点暖意很快散了,像从未出现过似的。墨林皱了皱眉,猜不透这位仙帝的心思——在修仙界时,他只远远见过清花娘娘一次,那时她站在诛仙台上,白衣胜雪,抬手间便碎了三个宗门的护山大阵,何等威风。可到了这凡俗世界,她倒像个怕生的孩童,缩在他身体里,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怎么了?”李嫣然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

“没什么。”墨林摇摇头,“就是有点累。”

说话间,前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是座石桥,桥栏上爬着青藤,桥下的河水浑浊,却流得急,几个妇人蹲在河边捶衣裳,棒槌敲在石板上,“砰砰”响,倒有几分节奏感。过了桥,街面忽然宽了些,两旁的铺子也气派了不少,木招牌上的字用金粉描过,在晨光里闪着亮。

“那就是醉花楼。”李长歌抬了抬下巴。

墨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三层高的木楼,朱红的柱子漆得鲜亮,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醉花楼”三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门口站着两个伙计,穿着青布短褂,见有人来,忙堆起笑迎上来:“客官里面请!几位?”

“三位。”李长歌道。

“好嘞!”伙计引着他们往里走,穿过门厅,里面是个大堂,摆着十几张方桌,已有七八桌坐了人,说话声、碗筷碰撞声混在一起,闹哄哄的。伙计引着他们到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递上茶水:“客官先喝口茶暖暖身子,要点点什么?咱们这儿的招牌菜是醉花鸡、红烧肘子,还有今早刚捞的鱼,做个清蒸鱼也鲜得很!”

墨林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不烫,带着点淡淡的涩味,却解了渴。他看向李长歌,等着他拿主意——这一路都是李长歌做主,他和李嫣然只管跟着走。

李长歌扫了眼大堂,见邻桌有人点了盘醉花鸡,油亮的鸡块上撒着葱花,看着就香。他对伙计道:“来一份醉花鸡,一盘红烧肘子,再炒个青菜,三碗米饭。”

“好嘞!”伙计应得爽快,又问,“要酒不?咱们这儿的米酒新酿的,甜滋滋的,不上头。”

李长歌想了想,道:“来一小壶。”

伙计应声去了。墨林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窗外是条小巷,巷子里有个卖豆腐脑的摊子,一个小姑娘正捧着碗小口喝,嘴角沾了点白浆,自己却没察觉。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安稳——没有飞剑杀人,没有夺宝厮杀,就只是坐在酒楼里,等着饭菜上桌,听着周围的喧闹声,心里竟莫名的踏实。

“你在想什么?”李嫣然问道,她正用筷子拨弄着碗沿,眼神有些飘忽。

墨林回过神:“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地方挺好的。”

李嫣然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的手指在桌下攥紧了——谁能想到,曾经在修仙界以“焚天剑”闻名的李嫣然,如今会缩在这凡俗酒楼里,连点一桌子菜都要斟酌。她瞥了眼李长歌,见他正望着大堂角落里的一个说书先生,那先生正拍着惊堂木讲“武松打虎”,唾沫星子横飞,围了一圈人听。

“你说……咱们还能回去吗?”李嫣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墨林的心沉了沉。回去?回那个仙魔混战、人命如草芥的修仙界?他竟一时说不准自己想不想回去。他看向李长歌,李长歌似乎没听见他们的话,依旧看着说书先生,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沉稳,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紧绷。

就在这时,邻桌忽然传来一阵笑闹声。是几个穿着绸缎的公子哥,正围着一个姑娘打趣。那姑娘穿着淡绿的裙衫,手里捏着块帕子,脸涨得通红:“你们别过分!”

“过分?”一个公子哥挑眉,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陪爷喝杯酒怎么了?在这紫烟城,还没人敢不给我张公子面子。”

姑娘往后躲,却被另一个公子哥拦住了去路。周围的食客见了,有的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有的则偷偷打量,却没人敢出声——这张公子,听说他爹是城里的盐铁官,在紫烟城向来横行。

墨林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刚想站起来,李长歌却按住了他的手。李长歌的眼神冷得像冰,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事。墨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不是在修仙界,没了修为傍身,只是个普通人,若是惹了这张公子,怕是连这醉花楼都走不出去。

那姑娘急得快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后厨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菜刀掉在了地上。接着,一个围着白布围裙的壮汉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沾着面粉的菜刀,脸上沾着点灰,眉头皱得紧紧的:“吵什么?耽误老子做菜。”

是老陆。墨林昨天听队伍里的人提过一嘴,说醉花楼的老陆是个怪人,菜做得好,脾气却暴,连城主都敢怼。

张公子见是老陆,脸上的嚣张淡了些,却依旧嘴硬:“老陆,这不关你的事,滚开。”

老陆没说话,只是举着菜刀走过去,菜刀“啪”地一声剁在张公子面前的桌子上,桌面震得一颤,碗碟都跟着晃。老陆的声音像打雷:“我的店,我想管就管。要么好好吃饭,要么滚出去。”

张公子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脖子。他身边的几个跟班也不敢动了——谁都知道老陆的菜刀快,上次有个地痞在店里闹事,被他一刀剁掉了手指,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你等着!”张公子撂下句狠话,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那姑娘连忙向老陆道谢:“多谢陆师傅。”

老陆摆摆手,把菜刀往腰间一别,粗声粗气地说:“下次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说完,转身又回了后厨,留下满大堂的人面面相觑,接着又低低议论起来。

墨林松了口气,看向李长歌,李长歌也收回了手,眼神却依旧没松快。李嫣然低声道:“这凡俗世界,倒也和修仙界一样,弱肉强食。”

墨林没接话。他想起修仙界的那些宗门,大派欺压小派,强者掠夺弱者,和这张公子横行霸道,又有什么区别?或许,无论在哪里,道理都是一样的。

没过多久,伙计端着菜上来了。一盘醉花鸡,油亮的鸡块裹着酱汁,上面撒着碎花生,香得让人直咽口水;一盘红烧肘子,炖得软烂,筷子一戳就颤巍巍的,皮上的红酱油看着就下饭;还有一盘炒青菜,绿油油的,带着点水汽。伙计又端来三碗白米饭,还有一小壶米酒,酒液浑浊,却飘着淡淡的米香。

“客官慢用!”伙计笑着退下去了。

墨林早就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夹了块鸡肉。鸡肉炖得很烂,酱汁咸甜适中,还有点淡淡的酒香,确实配得上“醉花鸡”的名字。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米饭嚼在嘴里,带着股质朴的香甜,比修仙界那些所谓的“灵米”吃着踏实多了。

李嫣然也没客气,夹了块肘子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她眼睛亮了亮:“这老陆的手艺,倒真不错。”

李长歌没怎么说话,只是慢慢吃着,偶尔喝一口米酒。米酒甜甜的,度数不高,喝下去胃里暖暖的。他看向窗外,晨光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街上的人更多了,吆喝声、车马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吵吵闹闹却又生机勃勃的歌。

墨林吃得正香,心口忽然又热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更明显些,像是有人在轻轻碰他的心脏。他停下筷子,在心里问:“清花娘娘?您是不是想说什么?”

过了片刻,一个极淡极轻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像是风拂过水面:“这酒……还行。”

墨林愣了愣,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他没料到清花娘娘会突然开口,更没料到她开口竟是评价这凡俗的米酒。他忍不住在心里回道:“您要是喜欢,等下再叫一壶?”

没回应了。心口的暖意也散了,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墨林哭笑不得——这位仙帝,倒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你怎么了?”李嫣然见他忽然停下,奇怪地问。

“没什么。”墨林连忙低下头继续吃饭,“就是觉得这鸡太好吃了。”

李嫣然白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三人慢慢吃着饭,大堂里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些,说书先生换了个故事,讲起了“牛郎织女”,声音软软糯糯的,倒也好听。邻桌又来了几个客人,是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坐下就叫伙计上酒,大声说着路上的见闻——说南边下了场大雨,淹了不少田地;说北边的草原上,牧民们正在剪羊毛,价钱比去年贵了些。

墨林听着,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这些事,在修仙界根本没人会在意——谁会关心田淹了多少,羊毛贵了几文钱?可在这里,这些事却被人津津乐道,当成最重要的新闻来讲。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清花娘娘会觉得这米酒“还行”了——或许,这凡俗世界的烟火气,比修仙界的灵气,更能让人觉得踏实。

吃到一半,匡一何忽然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灰布官服,只是换了双干净的鞋。他径直走到墨林他们桌前,道:“王爷安置好了,让我来接你们去王府歇脚。”

墨林三人对视一眼,都放下了筷子。李长歌道:“多谢匡大人。”

“客气什么。”匡一何摆摆手,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见吃得差不多了,对伙计喊了声,“结账。”

伙计连忙跑过来,算好账报了个数。匡一何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数了几枚铜钱递过去,伙计笑眯眯地接了,躬身送他们出门。

出了醉花楼,阳光更亮了。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墨林回头看了眼那座朱红的木楼,心里竟有点舍不得——舍不得那盘醉花鸡,舍不得那壶甜甜的米酒,更舍不得刚才那种安稳的喧闹。

“走吧。”李长歌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林点点头,跟着匡一何往前走。李嫣然跟在最后,脚步轻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路还长,谁也不知道在这紫烟城里,会遇到什么。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街市热闹,胃里暖暖的,身边还有可以依靠的人。墨林摸了摸胸口,那里安安静静的,却让他觉得无比踏实——或许,这凡俗世界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清花娘娘没再出声,只是那隐隐的暖意,一直留在墨林的心底,像一团小小的火,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也照亮了前路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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