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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玄门影壁·玉阶

命天令

匡一何的背影消失在门缝的刹那,墨林仿佛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那扇沉重的玄铁巨门并未合拢,幽深的缝隙如同怪兽咧开的齿缝,内里涌出阴凉潮湿的气息,混杂着砖石深处铁锈与旧木的冷寂味道。卫兵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针,刺在他们三人身上。

“进。” 李长歌的声音低沉简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率先迈步,踏上了广场尽头冰冷的汉白玉台阶。台阶光洁如镜,每一级都映着高墙巨大的阴影,拾级而上,仿佛一步步走向巨兽的咽喉。

#玄门影壁

沉重的玄铁门比想象中更厚,仅一人宽的缝隙内,光线幽暗。穿过门洞,一股更为森严的气息兜头压下。门后并非直接的开阔庭院,而是一个异常深长的甬道,长约十丈,两壁高耸入云,皆是由一整块块打磨光滑、色如青铁的巨石砌成。光在这里似乎被吞噬了,只有两侧石壁顶端悬下的几盏长明青铜油灯,摇曳着微弱昏黄的光晕,照亮甬道正中一面巨大的石屏——影壁。

这影壁通体漆黑,材质非石非玉,在灯火下泛着内敛的幽光。壁上没有任何繁复雕刻,只有正中央,阳刻着一个单字:

**“安”**。

笔法古朴苍劲,每一笔都深嵌入壁,似以巨力凿出,又像是天然生成。墨迹浓重如墨,却偏又透着一股冷硬如铁的质感。一股无形的威压,正是源自这沉默的“安”字。它如同紫烟城的魂魄,以最沉静的方式宣告此处的秩序与不容侵犯。

绕过这巍峨的影壁,眼前骤然开阔!

肃杀之气如潮水般自甬道尽头涌来,又在这豁然开朗的天地里沉淀为更深沉的寂静。

甬道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奢华雕栏玉砌,而是一方极为恢弘辽阔的练兵校场。脚下是无数巴掌大的青石紧密铺就的硬地,已被千锤百炼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如铜镜,倒映着高远的天宇与肃穆的墙垣。

校场纵深不下百丈,左右亦有数十丈之阔!

左侧尽头,是一片黝黑沉重的建筑群,铁灰色的石墙上开着一排极窄极高的窗户,如同巨兽蛰伏的眼。那是兵器库与甲仗库。

右侧则是一片半露天的巨大马厩,隐隐有战马喷鼻与蹄铁顿地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带着剽悍的力量感。

最触目惊心的,是校场正中央。

上百名甲士正在演练!

清一色的乌沉沉冷锻铁甲覆盖全身,就连面甲都覆下,只留两道幽深的眼缝折射着冷光。他们持握着加长柄的厚背直刀或双臂长的狼牙蒺藜棒,步伐如山岳沉凝,动作整齐划一地劈砍、突刺!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没有一丝多余的呐喊,只有金铁摩擦、甲叶碰撞和脚步重踏交织成的铿锵铁律。

“咻——!”

“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高处射来,如毒蛇吐信,快得只剩残影!是八牛弩!

只见校场两侧高大的石墙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座突出墙体的坚实石堡(马面墙),石堡垛口之后,赫然架设着令人心寒的守城利器——八牛强弩!成年男子小腿粗、长逾四尺、镞头闪烁着渗人寒光的巨大弩矢,被力士以绞盘上弦,每一次尖啸,都跨越百丈距离,狠狠钉在校场另一头用于演练的、裹着三层浸水厚牛皮的巨大木靶之上!

“嘭!”

“嘭!”

沉闷如闷雷的巨响接连炸开,那能抵挡寻常箭矢的厚实木靶竟被直接贯穿、撕裂、炸开!木屑混合着湿牛皮纤维如暴雨般飞溅!

墨林心头巨震,喉咙发紧。这绝非江湖把式,这是沙场百战淬炼出的真正杀伐阵仗!每一记轰响都像重锤敲在心口。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身侧,李嫣然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些沉默的弩手和阵势森严的重甲步兵,她周身不易察觉的肌肉瞬间微绷,如猎豹蓄势。

校场边沿,另有一队十人左右的轻甲巡卫正走过。他们黑盔红缨,手持长戟,腰悬佩刀和短弩,行进间无声无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对校场中的杀气视若无睹,仿佛早已融入这铁血氛围。

  

穿行在这片充斥着金戈铁马之气的广阔校场,如同行走在巨大的战争机器内部。校场尽头又是一道高高在上的月洞门,门前立着两排卫兵,甲胄形制与门口者相同,气息却更加凝练。门后,台阶向上延伸,通往府邸的核心高台。

攀上九曲青石阶,越过第二道高大的朱漆门楼,景象陡然一变。

肃杀的金铁之气被一种宏阔深沉的庄重取代。眼前是一片铺着巨大石板、足有数亩之巨的平整广场。广场东西两侧,是以厚重规整的巨大青石为基、乌木为柱、灰瓦为顶的官署连廊,廊下人影稀疏,偶有文吏手捧卷轴、账簿匆匆进出各个挂着标牌的门洞(如“仓曹”、“工司马”、“刑令史”、“主簿厅”等)。整个区域秩序井然,忙碌中透着不容扰乱的威仪。

广场正北,才是城主府真正的核心建筑——紫宸殿。

一座极为宏大的殿宇拔地而起,矗立在九层宽大的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之上!殿顶覆盖着肃穆的深青色琉璃筒瓦,飞檐高挑如展翼之鹏,戗脊之上,列着由大到小的七尊陶制脊兽:螭吻、嘲风、狻猊、獬豸、狎鱼、斗牛、行什,形态各异,无声咆哮!

最令人屏息的,是支撑着整个大殿穹顶的十二根巨大无朋的朱漆梁柱!每根柱足需三四人方能合抱,柱身缠绕着纯金浮雕的蟠龙纹,龙首昂扬,龙爪遒劲,似要破柱而出,直欲腾飞!金漆在斜射的阳光下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华光与威仪。

殿门前,站着四名比门口卫兵更高大、甲胄更为精良的“虎贲卫”。他们身披山文铁甲,胸口护心镜大如磨盘,头戴红缨凤翅兜鍪,腰佩双手阔刃斩马剑,如四尊玄铁浇铸的铁塔,沉默矗立于丹墀两侧。

“几位,殿内请。”一位穿着深青色布袍、面容肃整的中年长随早已在丹墀下恭候,向几人做了无声的“请”的手势。

踏入殿门的瞬间,光线为之一暗。巨大的殿宇内部比外面所见更加深邃阔朗。数十盏由青铜神鸟衔挂的牛油巨烛静默燃烧,烛火稳定得没有一丝摇曳,散发出微带松香的暖光。殿顶藻井高悬,深不可测,绘着繁复的星宿天图,幽暗深邃。地面光洁如墨玉,倒映着上方影绰的灯火。

大殿深处,有九级更高的金丝楠木台阶,托起一方尺余高的玉台。玉台中央,端坐一人。

紫烟城主——关贤。

并非想象中魁伟威严的男子,而是一位身着赤紫色深衣大氅的女子!衣袍宽大,仅在腰间束以一掌宽的同色玉带,勾勒出干练挺拔的身姿。深衣样式极尽古朴厚重,下摆层叠逶迤于玉台之上,上以金线盘绣着展翅于祥云中的玄鸟图腾,暗光流淌。她并未着冠,仅以一根墨玉长簪挽起高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两鬓。面容并不算绝艳,轮廓深刻分明,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与冷硬。尤其是一双眼睛,平静深邃如寒潭古井,毫无波澜地看向进殿的几人,目光扫过,如冰冷的触手拂过周身。

玉台左右两侧稍前位置,设有两张相对独立的紫檀坐席。左侧坐着的,正是先进来的匡一何。右侧坐席上则是一位面白无须、年约四旬许、穿着黑色纹金劲装、姿态极为松弛却又透着精悍的男人,他目光掠过墨林三人时,锐利如鹰隼一瞥。

“参见城主。”匡一何早已起身,向玉台微一抱拳,声音沉稳。

“参见城主。”墨林、李长歌、李嫣然亦随着匡一何的动作,拱手为礼。墨林喉头发干,学着匡一何的样子发声,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

“免礼。”关贤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玉石的质感,在大殿空旷中震荡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匡大人一路辛劳。这几位便是匡大人信中提及的墨林、李长歌、李嫣然?”目光再次从三人身上缓缓掠过。

“正是。”匡一何应道。

墨林只觉得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心口清花娘娘蛰伏之地似乎微微一凉,但转瞬即逝。

“三位青年才俊,气宇不凡。”关贤唇边浮起一丝极浅的弧度,像初春湖面上一闪而逝的冰裂纹,算是表达了对这句评价的认可。她的目光在李长歌左手虎口处厚厚的剑茧和那磐石般的气度上停驻刹那,又扫过李嫣然紧绷的脊背和清丽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锐利。“匡大人曾言,三位乃山野奇才,不喜浮名,偶涉红尘便助他解困。此番更是身涉奇险,襄助大庆功成。本城代吾主庆王,谢过。”她的礼数周到,言辞得体,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墨林忙道:“城主言重,举手之劳。”

李长歌只回了两个字:“职责。”

李嫣然微微颔首,神情清冷依旧,无多余言语。

“三位既至紫烟,又是庆王贵客,便是紫烟贵客。”关贤微微抬手示意,“赐座。”

两名健壮的仆役无声上前,在匡一何席旁,按三人之数迅速又设下三张相同的紫檀坐席与矮案。矮案上,早已摆放着一套青瓷茶盏和几碟精致点心。

几人落座。

关贤并未立刻寒暄,她的目光如同带着重量,在沉默中缓缓扫过殿下略显局促的三位客人。空旷威严的紫宸殿内,只有牛油巨烛燃烧时细微的“毕剥”声,以及远处校场上随风隐隐飘来的、仿佛隔着一层厚壁的沉闷号令。

“紫烟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平缓如古井无波,“地处通衢要冲,扼两江咽喉。大庆天南十六州之水陆转运,七成过此城。自建城之日始,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无数野心觊觎之所。”

她的讲述从一段筑城史开始。并非华丽的歌功颂德,而是如冰冷的铁器交击般硬朗真实:

“……勘定城基时,第一块镇石选在此处最高土阜。工匠从三百里外开山,取‘沉渊铁纹石’五千五百方,以糯米汁混合石灰、粘土、兽血层层浇铸,历时七年,方成内城基础框架。彼时尸骨无算。”

“……引水灌城之困,尤在甲子前的‘黑山暴雨季’。城东三条支流因山崩尽数改道,浊洪倾泻,十日不绝。是时城中三千甲士赤膊上阵,决死队冒雨掘引水渠三里,另需炸开‘小孤峰’一角以分洪。炮药未足,时任城守关越(关贤之父)持铁棍率家将百人强凿岩缝,血浸石隙…终退水患,然左近七坊淹没月余,死伤过万。”她语气毫无波澜,如在述说他人故事。

在讲述一段关于处理城内爆发的大规模疫病决策时,她语调沉凝:

“…‘赤瘟’蔓延快若星火,城南棚户三日死绝二百户。所有郎中断定此乃‘邪气入体’,主张焚户绝源。吾…力排众议,命库吏开锁取金五千两,尽购生石灰、雄黄、清酒、艾蒿,令兵卒挨户泼洒填埋;另设隔离外营七处,凡有热咳者无论贵贱强制入营,严立生死两区,食水由兵丁掷入,尸体运出即刻焚化,未死者亦不可擅离。营内每日哀嚎如鬼域…”关贤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仿佛饮下的不是香茗而是冰冷的刀锋,“三月方控。焚尸烟尘蔽日不散,人皆言吾不仁,然南城根基未损。”

谈到当下隐忧——北面新崛起的云麓十八部族联盟威胁时,她的声音多了无形的金属冷意:

“…今岁新探得,其新头领‘黑狼王’拓跋隼,以‘狼骑奔袭’之法劫掠边镇数度得手,猖獗异常。此部族虽精于骑射,尤擅‘裂风铁箭’,但重甲可御。吾已令工造营全力督造‘臂张破甲连弩’,其设计图纸得自‘天工院’密卷改良,可三十步内透两层熟牛皮钉入松木两寸深。”她顿了顿,目光如电,“弩机最关键的‘转叶叠簧’配件锻造耗时极长,城内仅有铁砧大师黄七与其徒五人能制合格成品,已成瓶颈。”

随着这些冰冷而沉重的述说,紫烟城的形象在墨林心中不再是初入城时那令人流连的繁华市井,而是如同在铁与火、血与汗中反复锻打淬炼出的巨大铁器,矗立在咽喉要道之上,沉重、冰冷、坚不可摧,却又处处透着残酷生存所需的代价。他先前在街市中沾染的那点浮世的温暖,此刻被这深殿幽烛和字字血火的过往冲洗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凝重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悸动。李长歌端坐如石,面沉似水;李嫣然紧握放在膝上的手,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

殿内空气凝滞如铅。

关贤似对几位客人的反应全不在意。她缓缓合上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半卷厚册,册面是冰冷的牛皮纸,印着模糊的“紫烟.要隘.卷六”字样。

“三位一路风尘,又在此听吾赘言旧事,想必倦怠。紫烟虽粗砺偏隅,亦有几分可赏之物。”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三人,语气没有半分邀请游玩的热情,纯粹是走一个待客的流程。“不若先由吾府中长史引路,稍览此府之奇,再至清晖轩品茗小憩?”

她抬手轻叩两下玉质扶手,发出清响:

“安平。”

殿侧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之前丹墦下那位穿着深青色布袍的肃整中年长随。

“在。”他垂手躬身。

“引贵客们随意走走。”

在安平长史沉默而精准的脚步引领下,墨林三人离开了这座散发着无形压迫力的紫宸殿。殿外广场的阳光洒下来,让人感觉像是挣脱了一个黏稠的梦魇。

府邸核心区域之后,建筑风格陡然巨变。不再是以巨石和肃穆威严为主基调,而是多了亭台楼榭、曲水流觞的灵动。巨大的府邸显然被分割成功能迥异的前后两部分——前方是军政心脏,后方则是休憩园林。

穿花拂柳,他们首先来到一处名为“鸣涧”的假山群落之下。只见层层叠叠的赭色瘦漏透太湖石堆叠成险峻山形,其上有微型飞瀑自山顶平台层层跌落,水声淙淙。水流汇聚于山脚一方浅潭,潭中清澈见底,更有百条尺长金红色锦鲤在其中游弋摆尾。这人工营造的山水小景,精致处见匠心,流水声亦能涤荡心尘,总算让墨林紧绷的神经略松。

绕过鸣涧,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足有数亩见方的清澈池塘铺展开来。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池边古树的姿态,几只纯白的丹顶水禽(类似仙鹤但体格明显更壮硕,喙尖微弯)在水面优雅滑行,时而在岸边整理雪白的翎羽。池边设有曲折的木质栈桥,通向水中央一座小巧玲珑的四角水榭。水榭形制古朴,无窗棂雕饰,仅挂着一副竹帘随风轻摆。

**安平长史**(适时地开口,声音平缓无波): “此乃‘澄心湖’。湖中所畜为西域所贡‘云泽鹄’,其羽洁白胜雪,可日飞千里,极难驯化。府中费数十载心血方得此十数只。”

李嫣然的目光被水禽优美的姿态吸引。李长歌的视线却落在湖对岸一处掩好的,我们接着续写:

  

李长歌的目光凝在对岸那处掩映在修竹间的院落。白墙灰瓦,看似雅致,院门处却立着两名身着暗褐色皮甲的护卫,手中长戟斜指地面,戟尖寒光在竹影间偶尔一闪。与校场上那些重甲兵士外放的肃杀不同,这两人气息如深潭古井,沉静内敛,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来回扫视,将周遭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周身散发着比玄铁重甲更为凛冽的拒斥之意——那是禁止靠近、不容窥探的森严警告。

安平长史仿佛察觉了李长歌的注视,脚步未曾停留,只平缓地补充道:“那处乃‘枢机楼’,城主治所旁辅之要地,寻常不对外开放,三位贵客勿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墨林心头微凛,下意识地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只将那份神秘感与隐隐的戒备压进心底深处。此地一草一木,看似雅致闲适,实则界限分明,暗藏玄机。

安平长史引着他们沿池畔青石小径继续前行,穿过一座横跨小溪流的白石拱桥。桥下流水潺潺,击打石面,清音悦耳。过了桥,一片高大葱郁的树木掩映下,显出一座高耸的石质台基。顺着石阶缓步登台,一座形制古朴、黑木红柱的**重檐方亭**赫然在望。此亭未施粉彩,仅以天然木质纹理与暗沉漆色示人,亭檐舒展深远,如同静卧的巨兽。

“此乃‘观星阁’。”安平长史指向亭中顶棚。

墨林等人步入亭中,抬头望去,只见巨大的亭顶中心,并非寻常藻井彩画,而是嵌着一整块**深墨色、剔透近黑的奇异玉石**!玉石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内里仿佛流动着点点璀璨银沙,深邃神秘,让人不由自主凝神细观。再看玉石四周的梁枋,竟以阴刻手法布满细密如蚁的刻度星图纹路,间或有墨线勾勒出古奥难解的星宿名称。

“此石名曰‘星陨墨璇’,” 安平长史的声音在空旷的亭内清晰回荡,“据传为天外所坠,内含星辰轨迹秘辛。城主闲时,偶会登临此阁,望璇观星,推演天机。”他言语间对那奇异玉石并无更多介绍,仿佛这已是世人皆知之事。然而“天外所坠”、“推演天机”寥寥数语,已足以在墨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地所见所闻,已远超江湖轶事或寻常府邸珍藏!

李嫣然也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块墨璇玉石,似在尝试分辨其内玄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匕首柄端光滑的缠绳。

在亭中稍作停留,墨林只觉那墨璇石似有无形吸力,多看几眼便有种心神被吸入浩瀚星海的眩晕感。安平长史适时示意,众人转身下台。

下了观星阁,沿着一条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步入更为幽静的所在。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枝叶在空中交错,遮蔽了大片阳光,只有稀疏的光斑洒落。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浓郁的松柏与苔藓混合的湿冷气息。这里几乎听不到府邸前方任何金铁或人声嘈杂,静谧得只剩下鸟鸣和远处溪流隐约的回响。

路的尽头,一堵巨大的岩壁挡在面前。岩壁呈深赭色,饱经风霜,遍布岁月侵蚀的孔洞和斑驳苔痕。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岩壁底部缠绕盘旋的粗壮根系——它们虬结凸起,如苍老的龙蟒紧紧勒附在岩石之上,表面沟壑纵横,诉说着漫长岁月里无声的角力。仰头望去,一株**遮天蔽日、需数人合抱的古老银杏树**傲然挺立!其粗壮的主干自岩壁缝隙中顽强探出,根系深嵌石隙,庞大的树冠撑开巨大的华盖,将整片天空遮蔽在苍翠之下。时值秋初,叶缘已染上淡淡金边,仿佛无数小小的金铃缀满枝头,气势磅礴而苍凉。

“此银杏为王城初建时前人所植,已历经三朝风雨,” 安平长史轻抚着那粗粝如铁的深褐色树皮,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一丝对时间本身的敬畏,“人称‘铁骨丹心树’。其根与岩壁共生,已不可分割。”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墨林微张着嘴的震撼表情,补充道:“百年前地龙翻身,楼阁倒塌无数,唯此树与岩壁巍然不动,守护此院安澜。”

在古树巨大的荫蔽下,众人又站了片刻。沉郁厚重的历史沧桑感无声地弥漫开来,将那冰冷的观星奇石带来的玄奥莫测感稍稍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大地的、深沉厚重的力量感。

继续前行,离开古树岩壁形成的天然屏障,前方景物陡然又生变化。一阵**极其淡雅、若有似无的清幽暗香**随风飘来,起初如蛛丝般微弱,需要凝神细嗅,但渐渐变得清晰可辨。那香气极富层次感——初闻是清冽的松柏凉意,细品之下,一缕醇厚如陈酿的花香浮出,又夹带着一丝沁人心脾、提神醒脑的奇特药草芬芳。

“前方即是‘瑶香圃’。” 安平长史显然对这香气熟悉无比,无需指引便道出名字,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转过一片错落有致的嶙峋怪石,眼前骤然一亮!一片精心打理、高低错落的花圃呈现在眼前。圃内并无争奇斗艳的俗艳花卉,栽种的大多是些叶片形态各异、茎干奇特、甚至看起来如同枯枝败叶般的奇异植株。它们大多颜色偏向青翠、墨绿、银灰或深紫,间或有星星点点的鹅黄、月白小花隐藏其间,不张扬,却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风骨。

其中几株尤为醒目:一株形似枯松却布满细密银斑;一丛低矮灌木叶片如碧玉雕琢,叶背隐现朱砂血纹;角落一盆藤蔓蜿蜒的青黑色植物上,竟垂挂着几颗半透明、散发着微弱温润蓝芒的奇异浆果…… 正是它们混合散发出的奇异幽香,令人闻之忘忧。

墨林看得眼花缭乱,这些花草他几乎无一认识,只觉其形态色泽皆非凡品,甚至隐隐蕴含某种难以言喻的生机或灵力。李嫣然亦是目光闪烁,身为猎手,她对山中草木习性了若指掌,此刻面对这些奇珍,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难得的探究之色。

“瑶香圃所植,多为西域险峰绝壁或海外孤岛所产奇花异卉,亦有极少量得自……上古灵墟秘境之遗种。”安平长史站在圃边,并未走近,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叙述口吻,“其香清幽殊异,最能定神凝魂,洗濯杂虑。不过其中数种药性猛烈,非侍药长吏许可,切莫触碰采摘。”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一名青衣小侍步履匆匆地自另一条花径深处小跑而来,见到安平长史一行,连忙站定,躬身行礼:

“长史大人!城主遣小人来寻贵客,清晖轩茶席已备,请引贵客前往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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