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将四块铜片按星图方位排列在石桌上,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表面,纹路间的凹凸触感与脑海中旋转的星图精准契合。前三块铜片的“叠”“时”等纹与新得的“星”字纹咬合处,正泛着细碎的银辉,像极了北荒寒夜中天边的微光,只是这光芒里藏着规整的秩序感,与冻土的蛮荒截然不同。
“老钟伯说望星台建在北坡最高处,顺着山道走两个时辰就能到。”李嫣然展开沈砚补绘的地图,指尖点在标注“观星台”的位置,那里画着个小小的斗柄符号,“秦先生是世代观星的,除了守脉,还管着城里的历法修订,寻常人想见他得提前递帖子。”赵乘风正用粗布擦拭石凿,闻言抬头:“有守脉人木牌还不够?实在不行,我去敲开他的门。”
苏若若整理着行囊里的干粮,闻言摇头:“秦先生性子孤僻,沈砚说他常年守在观星台,连官府派去的历法官都少见。咱们带着御林军护送的消息,或许能让他少些戒备。”陈沁然调试着矩尺,屏幕上望星台方向的能量曲线平稳无波,只是星图对应节点处有圈淡淡的光晕:“铜片应该还在,能量波动没异常,不像被人动过手脚。”
墨林收起铜片揣进贴身布囊,指尖残留着星纹的微凉触感。脑海中星图里第五处节点的光点愈发清晰,与望星台的方位完全重叠,主阵“回”字形纹路边缘,已因四块铜片的归位亮了近半,中心的小圆点像呼吸般明暗交替。体内的清花娘娘依旧沉寂,却有股难以言喻的契合感在蔓延,仿佛铜片的纹路与某种深层节律共振,只是他说不清这节律的源头。
辰时刚过,一行人踏着晨露出发。山道两旁的草木沾着雾气,露珠滚落时砸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苏若若的裙摆扫过草丛,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掠过头顶的树冠。赵乘风走在最前开路,石凿别在腰间,时不时用刀柄拨开挡路的荆棘,木柄与枝干碰撞的声响在林间格外清晰。
“你说这秦先生天天观星,能看出铜片的门道吗?”李长歌跟在墨林身侧,手里把玩着块碎铜片,那是之前黑衣人遗留的假铜片,刻着错乱的纹路,“上次沈砚藏铜片的手法就够巧,这次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墨林目光落在山道旁的岩层上,岩层缝隙里有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与星图某段脉络隐隐相似:“观星人对星象节律敏感,铜片的纹路藏着星脉规律,他该能认得出。”
陈沁然突然停下脚步,矩尺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微微波动,并非异常,而是与某种自然节律同步:“前面有溪流,脉线应该从水下过了。”众人绕过一片灌木丛,果然见条清澈的溪流横在山道前,溪水潺潺流淌,水底的鹅卵石上竟有淡淡的纹路反光,与铜片上的星纹属同源。
“这溪水下的脉线是主脉分支,”墨林蹲下身,指尖触碰到溪水,冰凉的触感里藏着微弱的震颤,与铜片的波动相呼应,“之前黑衣人没动这里,说明他们只盯着节点铜片,没摸清脉线的排布。”苏若若让护卫们在溪边休整,自己则跟着墨林查看脉线:“秦先生既然守着节点,肯定知道这些分支的用处,说不定能问出主阵的更多门道。”
午后时分,望星台终于出现在山巅。那是座由青条石筑成的高台,台基高达三丈,四周立着八根盘龙石柱,柱身刻满细密的星纹,历经岁月磨蚀仍清晰可辨。高台中央架着一台巨大的观星仪,铜制的圆环层层嵌套,指针对准天际,与地面铺就的星图石板精准对应。台边靠着间石屋,屋顶覆盖着青瓦,烟囱里没冒烟,像是许久没人生火。
“秦先生?”沈砚上前叩了叩石屋的木门,门板厚重,敲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晚辈沈砚,奉老钟伯之托,来取节点铜片。”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赵乘风刚要伸手推门,就见观星仪旁的阴影里转出个人影,身穿深蓝色长衫,须发皆白,手里拿着根铜制量尺,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众人时带着审视。
“老钟伯让你们来的?”老者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话,目光落在墨林腰间的守脉人木牌上,又移到陈沁然手里的矩尺,“这东西倒新奇,能测星脉波动?”陈沁然点头,将矩尺屏幕转向他:“能显示节点能量,先生请看,望星台对应的光点很稳定。”老者瞥了眼屏幕,没再多问,转身走向观星仪:“要铜片可以,先帮我校准观星仪,昨夜星象偏移了半分,测不准脉络走向。”
墨林等人对视一眼,立刻动手帮忙。赵乘风和护卫们扶住观星仪的底座,沈砚按照老者的指令调整铜环角度,陈沁然则用矩尺辅助测量偏差。墨林站在地面星图石板上,看着观星仪的指针与石板纹路的对应关系,忽然发现石板边缘有处细微的刻痕,与铜片上的“星”字纹缺口完全吻合。
“这里是节点核心?”他指着刻痕处问道。老者点头,手里量尺在石板上一点:“星脉钥就藏在下面,但若校准不准,暗格打不开,强行撬动会毁了脉线。”墨林蹲下身,指尖顺着刻痕抚摸,脑海中星图飞速运转,将观星仪的指针角度与星图节点对应起来:“指针偏西三度,铜环间距差了半指,这样测出来的星象肯定不准。”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说话,只是示意沈砚按墨林说的调整。当观星仪的指针精准对准石板上的北极星标记时,石板突然轻微震动,刻痕处的石砖缓缓下陷,露出个方形暗格,里面垫着丝绒,静静躺着块铜片,纹路是规整的“星”字形,边缘卡槽与之前的四块严丝合缝。
墨林伸手取出铜片,指尖刚触到表面,脑海中星图骤然爆发出银辉,五块铜片的纹路如齿轮般咬合转动,主阵“回”字形轮廓彻底亮透,中心小圆点的光芒愈发炽盛,能清晰看到圆点周围延伸出八条细脉,像蛛网般遍布城郭。体内的契合感陡然增强,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梳理脉络,连呼吸都与星图的明暗节奏同步。
“果然是完整的脉钥序列。”老者看着铜片,眼神复杂,“我祖父传下话说,七块铜片集齐之日,星脉主阵会恢复上古节律,只是没人知道这节律重启后是福是祸。”他转身走进石屋,取出本线装古籍,书页泛黄,上面画满了星象图谱,“这是历代观星记录,星脉异动都与铜片移位有关,百年前庆王先祖护节点,就是因为那次铜片被盗引发了地震。”
陈沁然翻看古籍,图谱上的星象变化与矩尺监测的能量曲线完全对应:“秦先生,下一处节点在哪里?按星图显示,第六块铜片应该在城南方向。”老者指着图谱上的“桥星”标记:“是城南的通济桥,桥身石板下藏着‘桥脉钥’,守脉人是个修桥的老石匠,姓鲁,脾气比老钟伯还倔,只认亲手刻的记号。”
话音刚落,山脚下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队御林军簇拥着辆马车驶来,车帘掀开,匡一何从里面走出,身着藏青官袍,步履沉稳地走上观星台:“苏姑娘,墨小友,王爷听闻诸位在查地脉节点,特派属下送来物资,顺带告知一声,通济桥附近近日有商户纠纷,恐扰了诸位行事。”
苏若若拱手道谢:“有劳匡大人,我们此去只为铜片,不会卷入纠纷。”匡一何目光扫过墨林手中的铜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却没多问,只是递上个锦盒:“这是王爷珍藏的星纹图谱抄本,或许对解读铜片有用。另外,皇后娘娘也吩咐了,若有需要,御林军可随时调配。”他顿了顿,补充道,“皇后娘娘说,地脉安稳关乎百姓生计,不能有半分差池。”
墨林打开锦盒,里面的图谱用朱砂标注着星脉走向,与脑海中星图多有契合,尤其是通济桥附近的脉线分支,标注得格外详细。“多谢王爷与皇后娘娘费心。”他将锦盒收好,能感受到图谱上的朱砂痕迹带着细微的节律,与铜片纹路隐隐呼应,像是有人特意用某种手法处理过。
匡一何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叮嘱御林军在山脚下布防,避免闲杂人等靠近望星台。老者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轻哼一声:“皇家向来看重地脉,当年若不是庆王先祖力排众议护节点,紫烟城早被脉乱毁了。”他从石屋角落翻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块刻有星纹的碎石,“这是修观星仪时剩下的料,你们带着,鲁石匠见了这纹路,能少刁难几分。”
沈砚接过布包道谢,老者却摆摆手,转身重新调试观星仪:“铜片集齐前,节点随时可能出问题,我得守在这。你们去吧,记住,鲁石匠认手艺不认人,想拿铜片,得露一手真本事。”墨林等人不再多留,对着老者拱手作别,顺着山道往山下走去。
夕阳西斜时,一行人抵达城南。通济桥横架在护城河上,桥身由青石板铺就,两侧立着石栏,栏柱上雕刻着莲花纹路,桥中央的石板磨损严重,却能看到隐约的星纹痕迹。桥边围着些百姓,正对着桥面议论纷纷,几个官差站在一旁维持秩序。
“怎么回事?”李嫣然拉过个围观的老汉询问。老汉叹了口气:“前几天下雨,桥面塌了块石板,鲁石匠来修桥,说桥底下有‘宝贝’,不让人靠近,商户们怕耽误生意,就跟他吵起来了。”众人顺着老汉指的方向看去,桥中央果然围了圈绳索,一个光着膀子的老石匠正蹲在塌落处,手里拿着錾子敲打石板,背后挂着个布包,上面绣着与铜片纹路相似的标记。
“那就是鲁石匠。”沈砚低声道,“咱们过去看看,别直接提铜片,先帮他修桥。”墨林点头,率先走上桥,赵乘风和护卫们跟在后面,分开围观的人群。鲁石匠听到动静,抬头瞪过来,眼神凌厉如刀:“官府的人?说了多少次,没修完桥谁也不能靠近!”
“我们不是官府的,是来帮忙修桥的。”墨林指着桥面塌落处,石板下露出的泥土里,有块铜片的边角闪着微光,“这桥的石板铺得有讲究,按星纹方位排列,塌的这块正好是节点,硬修容易坏了脉络。”鲁石匠闻言愣了愣,放下錾子打量墨林:“你懂星纹铺桥?”
墨林没直接回答,只是蹲下身,捡起块碎石在地上画出桥身星纹的排布:“桥身对应七星方位,中央这块是‘镇桥星’,石板下藏着脉线,得用同纹路的石料填补,还要按星象角度嵌入,否则会导致脉线阻滞。”鲁石匠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墨林的手腕:“你师从何人?这手法是守脉人的古法!”
“受沈砚所托,来取节点铜片。”墨林掏出守脉人木牌,又拿出秦先生给的星纹碎石,“秦先生说你认这纹路。”鲁石匠看清木牌和碎石,脸色缓和下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老秦倒是没说错,不过想拿铜片,得先帮我把桥修好,这节点石板可不是随便能嵌的。”
苏若若立刻让护卫去附近石料场取合适的青石板,陈沁然则用矩尺测量塌落处的尺寸,与星图比对角度。赵乘风跟着鲁石匠打磨石料,錾子敲在石头上,火星四溅,纹路渐渐与墨林画的星纹重合。墨林蹲在桥边,看着石板下的铜片,脑海中星图里第六处节点的光点正闪烁着,与铜片的波动形成共鸣,只需将石板修好,暗格自会开启。
围观的商户见他们真在认真修桥,也渐渐散去,官差见纠纷平息,便留下两人守在桥边,其余人撤回了县衙。暮色四合时,新石板终于打磨完成,墨林指挥着护卫们将石板吊起,按星象角度缓缓嵌入塌落处。当石板与周围石缝严丝合缝的瞬间,桥面突然轻微震动,石板下的暗格自动弹开,露出块刻着“桥”字纹的铜片。
鲁石匠伸手取出铜片,仔细端详片刻,递到墨林手中:“这桥脉钥守了我大半辈子,终于能交出去了。”墨林接过铜片,指尖刚触到表面,脑海中星图再次亮起,第六块铜片精准嵌入对应的卡槽,主阵中心的小圆点光芒暴涨,八条脉线分支彻底清晰,延伸向城郭的各个角落,连之前未察觉的细微支脉都显露出来。
“还差最后一块。”李嫣然看着墨林手中的六块铜片,眼中满是期待,“按星图显示,最后一块应该在城心的鼓楼附近。”鲁石匠却突然皱眉:“鼓楼是皇家祭祀的地方,守脉人是太祝令,归礼部管,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而且那位太祝令性子古板,只认皇家令牌,连守脉人木牌都未必管用。”
墨林摩挲着铜片上的纹路,脑海中星图里鼓楼对应的光点与主阵中心重叠,显然是最关键的核心节点。他能感受到,六块铜片的共鸣越来越强烈,仿佛在召唤最后一块脉钥归位,而那股与体内的契合感,也已浓烈到不容忽视,像是某种宏大的秩序即将完整呈现。
苏若若看着城心方向的鼓楼剪影,沉吟道:“皇家祭祀之地确实难进,不过皇后娘娘既然关注地脉,或许能请她帮忙通融。”墨林收起铜片,目光投向鼓楼的方向,星图中心的光点如心脏般跳动,仿佛在诉说着未完成的使命。
“先回客栈休整,明日去见匡大人,或许能借皇家的名义进入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