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鸿是被帐外隐约的号角声惊醒的。天光已然大亮,清冷的晨曦透过温泉上方稀疏的枝叶缝隙洒落下来,在水面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怀中的触感温软依旧,他
看见上官鹤依旧枕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沉静安稳。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覆盖着下眼睑,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微微红肿,带着昨夜疯狂的痕迹。睡颜纯净得像个孩子,褪去了所有的清冷与防备。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同时涌上楚归鸿的心头。他贪婪地看着这张脸,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温存刻入灵魂深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上官鹤微凉的脸颊,描绘着他精致的眉眼,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凤眸带着一丝朦胧的水汽,茫然地对上楚归鸿近在咫尺的、盛满了浓烈情意的目光。
四目相对,昨夜的疯狂与缠绵瞬间回笼。上官鹤的脸颊迅速染上一层薄红,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
楚归鸿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上官鹤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楚归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眷恋和不舍,心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他沉默地靠在楚归鸿怀里,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最后的温暖。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温泉水轻轻流淌的声音,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时间在无声的静默中流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残忍。
终于,上官鹤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推开楚归鸿的怀抱,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他站起身,温泉水顺着白皙修长的身体流淌而下,在晨光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他没有看楚归鸿,只是沉默地、一件件捡起散落在池边的衣物,动作缓慢而坚定地穿戴起来。
楚归鸿站在水中,看着上官鹤背对着他,将那身玄色的锦袍重新披上,一丝不苟地系好每一颗盘扣,将大氅拢紧。那个清冷、疏离、高高在上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取代昨夜那个在他怀中沉沦哭泣、予取予求的上官鹤。
穿戴整齐的上官鹤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只有那双凤眸深处,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痕。
“我走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楚归鸿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近乎贪婪的凝视。
上官鹤最后深深地看了楚归鸿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太多楚归鸿无法解读的情绪。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迈开步伐,踏着池边的碎石,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山径走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后,只留下空谷中回荡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温泉池中,水汽依旧氤氲。楚归鸿僵立在水中,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比这初冬的池水更甚。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水面倒映着自己失魂落魄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步走出温泉。他走向昨夜两人相拥而眠的地方--池边一块相对平整、铺着干燥落叶的大石旁。那里,还残留着两人身体压过的痕迹。
然而,石头上空空如也。
没有只言片语。
没有留下任何信物。
甚至连一个暗示的记号都没有。
只有几片被压碎的金黄落叶,和空气中若有若无、属于上官鹤的清冽气息。
这一次,他走得如此决绝,如此彻底。连一个告别的字,一个留恋的眼神,都吝啬给予。仿佛昨夜那场抵死缠绵的放纵,那场在温泉中交付了身心的沉沦,都只是他登基前最后一次的任性,一次彻底的道别。
楚归鸿缓缓弯下腰,拾起一片破碎的落叶。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冷到了心底最深处。一股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紧紧攥着那片落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温热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原来,最痛的离别,不是声嘶力竭的争吵,不是刻骨铭心的诅咒,而是这般.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如同利刃穿心,痛到极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