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没动,只是冷笑地看着:“天狐族的爪子果然锋利。
但你以为,没了尾巴,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厉害?听说当年你爹就是因为不肯把尾巴献出来,才被活活打死的,你娘更惨,被扒了皮……”
这话像鞭子抽在上书言脸上,带着淬毒的尖刺。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握着铁棍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挥着铁棍朝刀疤脸冲去,动作却因为愤怒而失了章法。
刀疤脸轻易就抓住她的手腕,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别动。”刀疤脸的指甲刮过她的狐耳,带着恶意的笑,“再动一下,这漂亮的耳朵就没了,我听说天狐族的耳朵最敏感,割下来的时候,会像杀猪一样叫吧?”
桑博的短刀刚要刺出,见状又收了回去。
他盯着刀疤脸的眼睛,慢慢放下武器,短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银手’的零件、走私的丝绸,只要我有的,都给你。”
“哦?”刀疤脸挑眉,脸上的刀疤因为得意而扭曲着,“包括你藏在床底的那箱‘星银’?听说你攒了三年,就等着去上层区找你那死在矿难里的妹妹?”
桑博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那箱星银是他攒了三年的积蓄,是他从废矿里一点点抠出来的星银矿石,自己打磨、提炼,手指被矿石划破了无数次,才攒够一箱。
他本想下个月带妹妹去上层区——哪怕只是去她失踪的矿场附近看看,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看来我说对了。”刀疤脸笑得更得意了,露出黄黑的牙齿,“要么交出星银,要么看着她死。选吧。”
上书言看着桑博紧绷的侧脸,油灯下他绿眼睛里的犹豫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知道那箱星银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对妹妹的执念,是他在这暗无天日的下层区里唯一的光。
她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机甲库里回荡,带着种诡异的凄厉,像受伤的孤狼在哀嚎:“别选了。”
她猛地低头,用牙齿狠狠咬住刀疤脸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像要把这些年所受的苦难都咬进他的肉里。
刀疤脸吃痛,匕首一松,她趁机挣开束缚,抓起地上的碎玻璃——那是机甲仪表盘的碎片,锋利得像刀——狠狠扎进他的眼睛。
“啊——!”惨叫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在机甲库里来回反弹。
刀疤脸捂着流血的眼睛,在地上滚来滚去,鲜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铁锈。
“走!”上书言抓住桑博的手,转身就跑。她的手心滚烫,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黏糊糊的,像小时候母亲抱她时,身上的血。
跑出机甲库很远,两人才在条窄巷里停下。桑博扶着墙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
他看着上书言手腕上的刀伤——刚才刀疤脸的匕首还是划到了她,伤口不深,却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血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你疯了?”桑博的声音带着后怕,还有一丝压抑的怒火,“他要是死了,铁爪帮不会放过我们的!整个下层区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往哪躲?”
上书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手里的短刀。
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刀鞘上的磨损痕迹和桑博脖子上的吊坠很像——都是被反复摩挲过的样子,带着主人的温度。
“你早就知道星银的事,对不对?”桑博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巷口的冰,冻得人骨头疼,“你撬过我的木箱。我就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原来早就把我这儿翻了个底朝天。”
上书言的身体僵住了。
她想解释,说自己只是想知道他去上层区要带谁,说她不是故意的,那天只是想找块布擦零件,不小心碰掉了木箱的锁。
但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桑博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还有深深的失望:“我就不该信你。你们天狐族,是不是都这么会骗人?用眼泪和示弱当武器,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
他转身就走,短刀的刀鞘敲击着大腿,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上书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蹲下身,捂住脸。
眼泪砸在结冰的地面上,瞬间冻成了冰珠,像她碎掉的心。
阁楼里的油灯灭了三天。桑博没回来,上书言也没走。
她把挑好的零件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把桑博的破靴缝好,用的是她自己裙子上撕下来的白布条;甚至找到了他藏在房梁上的烟丝,用纸重新卷好,摆得整整齐齐。
她每天都坐在门口,听着巷子里的脚步声,每次听到相似的声音,心脏都会狂跳,以为是他回来了。
第四天夜里,门“吱呀”一声开了。桑博浑身是伤地闯进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
他背后还跟着个穿铁卫制服的人,制服上的徽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她在这!”桑博指着上书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铁爪帮的事是她干的,刀疤脸的眼睛也是她弄瞎的!我只是被她骗了,她用花言巧语骗我收留她,其实是想利用我躲避铁爪帮的追杀!”
穿制服的人——正是铁卫队长,一个以铁面无私著称的中年男人——一步步逼近。他手里握着剑柄,眼神锐利如鹰。
上书言看着桑博,他的嘴角还带着伤,绿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
原来那船票是单程的。原来他说的“靠谱”,只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终究是个麻烦,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声惊动了梁上的蜘蛛,蛛网震颤着,像随时会塌下来的天。
“桑博,”她轻声说,指尖摸向枕头下的小刀——那是她用第一块靠自己挣来的铜板买的,刀身刻着细小的狐纹,“你知道萤火虫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吗?”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扑了上去。小刀的寒光闪过,却不是刺向铁卫,而是扎进了自己的心口。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桑博愣住了。他看着上书言倒在地上,雪白的长发铺在灰尘里,像朵被踩碎的雪莲。她的狐耳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最后听他的声音。
“变成……星星啊。”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气若游丝,“这样就能……一直看着你了。”
铁卫队长的手按在剑柄上,却迟迟没动。
他看着桑博扑过去抱住上书言,看着他把那枚铜制吊坠塞进她冰冷的手里,看着他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阁楼的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蛛网破了个大洞。
月光涌进来,照亮了满地的零件、缝好的破靴、卷好的烟丝,还有那箱没来得及带走的星银——星银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无数个破碎的梦。
桑博后来去了上层区。
没人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妹妹,只知道他总在夜里对着颗黯淡的铜星吊坠说话,吊坠上刻着只展开翅膀的鸟,鸟的翅膀上缠着根白色的布条,布条上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在赎罪。
只有贝洛伯格的风还记得,那个雪夜,有只没有尾巴的狐狸,抱着团即将熄灭的萤火,在迷宫般的阁楼里,等了三天三夜。
而那萤火,最终还是化成了灰烬,散在了冰冷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