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1

宇宙的画布在星穹列车窗外铺展，亿万星辰以光年为单位静默排列，有的正燃着濒死的红巨星余烬，有的刚在星云褶皱里酝酿出蓝白色的新生。

列车的引擎低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车厢内，姬子正对着全息星图调试航线参数，三月七抱着一袋星际零食晃到丹恒身边：“据说前面那颗星球的能量读数很奇怪哦，像泡在蜜里的闪电——你确定要第一个下去？”

丹恒指尖划过腰间的枪鞘，“击云”的金属凉意透过布料传来。

他颔首时，耳后的鳞片在灯光下闪过一瞬微光：“能量异常可能伴随危险，我先去探查更稳妥。”

列车停靠的瞬间，气闸门开启的嘶声里混进了草木的清香。

丹恒踏上地面的刹那，鞋底陷进一层柔软如天鹅绒的苔藓，抬头望见的不是预想中的荒芜，而是被淡金色雾气笼罩的密林。

参天古木的树干上垂落着发光的气根，像无数串水晶灯；脚下的蕨类植物每片叶子都镶着荧光边，踩上去会绽开转瞬即逝的蓝花。

他沿着能量探测器的指引深入，靴跟碾碎腐叶的轻响被远处的水流声覆盖。

忽然，一阵歌声穿破雾霭——不是任何已知种族的语言，音节像露珠从草叶滚落，带着某种能安抚神经的震颤。

丹恒放缓脚步，枪尖斜指地面，循着声音拨开一片缀满星形花苞的灌木丛。

视野豁然开朗的瞬间，他的呼吸顿了半拍。

溪水边的青石上坐着个少女，及腰的长发是初春嫩叶的颜色，发梢随微风扫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淡绿色的涟漪。

她穿着用藤蔓编织的长裙，裙摆垂落处缠着几朵半开的铃兰，抬手时，指尖拂过濒死的枯木，竟有新芽顺着她的轨迹疯长，转眼爬满整段树干。

听到响动，少女转头的动作带着受惊小鹿的仓促。

她的瞳孔比溪水深邃，是被阳光过滤过的翡翠色，看清丹恒的装束后，那双眼睛里先是闪过警惕，随即被纯粹的好奇填满：“你的衣服……和树上的候鸟不一样。”

“星穹列车，丹恒。”他收枪入鞘，目光落在她脚边那丛突然盛放的七色花上，“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前来调查。”

“能量波动？”少女歪头时，耳后露出一小片叶脉状的淡绿色纹路，“是说‘母亲’的呼吸吗？她总在换季时让土地翻个身。”

她站起身，裙摆扫过草地，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荧光脚印，“我叫上书言，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久到记得第一颗种子发芽的样子。”

丹恒的指尖在探测器上轻点，屏幕显示能量源就在少女体内。

他想起仙舟典籍里关于丰饶令使的记载，喉结微动：“你是……药师的信徒？”

“母亲说，我是她种在土里的孩子。”

上书言笑着张开手，掌心腾起一团淡绿色的光晕，几只受伤的飞虫被光晕包裹，翅膀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教我让枯木开花，让溪流唱歌，可从没说过外面还有‘列车’这种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丹恒外套的星穹徽标上，像发现新玩具的孩童：“你说你们在宇宙里旅行？那有没有见过会下雨的星云？或者能长出星星的树？”

丹恒刚要开口，探测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溪水对岸的密林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几只形似蜥蜴、背生骨刺的生物撞断树木冲来，它们的鳞片泛着腐败的灰紫色，涎水落在草叶上，瞬间将植物腐蚀成黑灰。

“是‘腐行者’！”上书言的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双手按向地面，“它们是被母亲净化时漏掉的秽物！”

青石板周围的藤蔓猛地暴起，如巨蟒般缠向腐行者的四肢。

但这些生物的蛮力远超预期，藤蔓被轻易挣断，其中一只张开满是獠牙的嘴，直扑上书言而来。

“小心！”

丹恒的身影在雾气中拉出残影，“击云”的枪尖划破空气，带着龙吟般的锐啸，精准刺穿腐行者的咽喉。

墨绿色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衣袖上，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另一只腐行者从侧面袭来，他足尖点地旋身，枪杆横扫，硬生生砸断对方的脊椎。

但更多的腐行者从密林里涌出，断后的那只突然喷出酸液，丹恒躲闪不及，左臂的外套被腐蚀出一个破洞，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丹恒！”

上书言的声音带着焦急，她周身的绿光骤然炽烈，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带着花苞的根茎破土而出，在丹恒身前织成密不透风的绿墙。

花苞同时绽放，释放出带着甜香的粉末，腐行者接触到粉末的地方，鳞片迅速溃烂，发出痛苦的嘶吼。

“趁现在！”上书言喊道，“它们怕净化之力！”

丹恒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臂的疼痛，枪尖凝聚起淡蓝色的能量。

他想起瓦尔特教导的枪法要义，手腕翻转间，枪影如暴雨般倾泻，每一击都精准命中腐行者的要害。

上书言则操控着根茎不断压缩包围圈，将腐行者困在越来越小的空间里，绿墙渗出的汁液如同强酸，最终将所有秽物消融成一滩清水，渗入土壤后，竟催生出一片嫩绿色的草芽。

战斗结束的瞬间，丹恒脱力般靠在树干上，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上书言快步跑过来，掌心的绿光覆在他的伤口上，清凉的触感瞬间驱散灼痛，溃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印记。

“这是……丰饶的力量？”丹恒看着完好无损的手臂，语气复杂。

仙舟的历史里，丰饶之力既是恩赐也是诅咒，可此刻从少女掌心传来的温暖，却只有纯粹的治愈感。

上书言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脸颊微微发烫：“母亲说，力量本身没有好坏，就像雨水能滋润土地，也能冲毁家园。”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忽然轻声道，“可我第一次觉得，它能用来保护别人。”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

丹恒看着少女绿发间沾着的花瓣，想起她刚才操控藤蔓时认真的侧脸，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说：“探测器显示，能量源就在这片区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

“我带你去找吧。”

上书言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林间的荧光更亮，“母亲说过，诚实的客人应该得到款待。而且……”

她的目光扫过丹恒的枪，“我还想听你讲会旅行的星星的故事。”

远处的星穹列车顶部，三月七举着望远镜，捅了捅姬子的胳膊：“欸，丹恒好像跟那个绿头发的小姐姐聊得不错嘛？你说他们会不会……”

姬子放下咖啡杯，望着密林中那道渐渐远去的绿色身影，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思索：“这个星球的能量场很奇怪，既纯净又危险。告诉瓦尔特，让列车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而此刻的密林深处，丹恒正听着上书言讲每棵古树的名字，她的声音像林间的风，轻柔地拂过他记忆里那些关于龙尊的沉重过往。

他忽然觉得，或许这片被丰饶之力眷顾的土地，藏着比异常能量更值得探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