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3

星穹列车的舱门发出轻微的“嗤”声滑开时，上书言下意识地攥紧了棉布衣角。

车厢内暖黄的灯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漫出来，混着三月七手里刚冲好的咖啡香。

那味道带着点焦苦的甜，让她想起故乡雨后初晴的清晨，阳光晒过花蜜的气息。

“哇！你的头发真的是绿的！像刚抽芽的柳条！”

三月七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品冲过来，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她递出其中一杯给上书言，“这是星穹特调的蜂蜜柠檬汁，加了杰帕德送的冰川水，超清爽的，试试？”

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映得上书言的瞳孔愈发像块浸在溪水里的剔透翡翠。

上书言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杯身突然泛起一层淡绿的光晕，像裹了层流动的绿纱。

是地脉之心的能量在与饮品里的糖分产生共鸣，那些细微的能量粒子在液体里跳着圈。

“它……在和我打招呼。”她惊喜地睁大眼睛，绿发末梢随着呼吸轻轻晃了晃，扫过三月七的手背，带着点叶片般的清凉。

“好神奇！像会发光的魔法饮料！”

三月七凑近看了看，鼻尖几乎碰到杯沿，突然转头朝控制台方向喊，“丹恒丹恒！你看你看！她连碰过的杯子都会发光哎！比你的龙鳞还亮！”

丹恒正站在控制台旁和姬子低声交谈，指尖在全息屏上滑动，调出仙舟发来的加密文件。

闻言看过来时，正好对上上书言望过来的目光。

少女的脸颊还带着点短途跃迁的红晕，杯沿沾着的柠檬渍像颗小小的金粒，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移开视线时，垂落的发丝蹭到耳尖，带来点微痒的触感。

“仙舟的通讯频率很密集，三分钟一次。”

姬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星图上点出一个闪烁的红点，那红点正随着列车的移动缓慢靠近，“他们已经锁定了这颗星球的坐标，理由是‘侦测到丰饶令使活动痕迹’，用词很坚决。”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控制台，看向正被三月七拉着参观车厢的上书言。

少女正踮脚看着书架顶层的植物图鉴，绿发垂落在图鉴封面上，与封面上的蕨类植物几乎融为一体，“你打算怎么和她解释仙舟与丰饶的纠葛？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仇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丹恒的目光落在上书言腰间的挂坠上。

那是一小块从地脉之心上剥落的水晶碎片，被她用藤蔓编了根细绳系着，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在车厢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绿光，像颗跳动的小心脏。

“她对‘令使’‘赐福’这些概念一无所知。”

他沉声道，“在她眼里，药师只是‘母亲’，丰饶只是让花草结果的力量。”

话音刚落，列车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碾过了星尘构成的石子路。

三月七惊呼着扶住旁边的书架，几本植物图鉴“啪嗒”掉在地上，上书言却猛地转身看向舷窗，绿发无风自动，发丝间的能量粒子像受惊的萤火虫般亮起：“是虚无！它们在跟着列车！”

舷窗外，原本湛蓝的星尘突然被墨色浸染，无数扭曲的黑影像被搅动的墨汁般涌来，撞在列车的能量护盾上，激起层层涟漪，那些涟漪泛着刺目的白光，像护盾在痛苦地呻吟。

上书言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舱壁上，掌心的绿光透过金属蔓延开，在舱壁上画出细密的纹路，那些靠近的黑影一触到绿光，竟像被灼烧般退去，留下缕缕黑烟。

“这些东西……和侵蚀地脉之心的是同一种力量。”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腰间的挂坠光芒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它们在害怕丰饶之力，但又像饿极了的野兽，拼命想吞噬能量。”

丹恒立刻启动武器系统，击云枪在手中嗡鸣着展开，枪尖的蓝光像凝结的冰棱：“姬子，切换到战斗航线，避开密集区。三月七，带上书言去安全舱，那里有双重能量屏障。”

“我不回去！”

上书言却放下杯子，快步走到丹恒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带着点地脉深处的温热，“母亲说过，遇到危险时，逃跑只会让恐惧变得更大，像不敢见阳光的蘑菇。”

她的挂坠突然爆发出强光，将整个驾驶舱照得一片翠绿，那些光粒子甚至钻进了控制台的线路里，“而且，它们的目标是我，我能感觉到——它们在渴望地脉之心的能量。”

黑影撞击护盾的力道越来越猛，控制台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红色的警示灯在舱内明明灭灭。

姬子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右侧引擎被击中！能量输出下降百分之十七！丹恒，需要你去外部检修，我会开启局部护盾掩护你！”

丹恒皱眉看向紧紧抓着他的上书言，少女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窗外翻滚的黑影，像映着一片小型的墨色风暴，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透着股初生牛犊的执拗。

“待在这里别动，照顾好自己。”

他挣开她的手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她耳后的纹路，那里的叶脉状纹路正泛着微光，被触碰的瞬间，绿光像被惊扰的萤火般闪了闪，留下点转瞬即逝的暖。

当丹恒的身影消失在气闸舱，上书言突然想起古树纹路里的画面。

先民们在火山喷发时，总会手拉手围成圆圈，用彼此的体温对抗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控制台前，将掌心按在能量输出口，挂坠的光芒顺着线路蔓延至整个列车，那些绿色的能量在金属管道里流动，像给列车注入了一条新的血管。

“母亲说，丰饶不是独善其身的力量，像花不能自己给自己传粉。”

她轻声说，绿发垂落在操作台上，与闪烁的指示灯交织成网，那些发丝偶尔触碰到按钮，会激起一串细碎的绿光，“是要和同伴一起生长的，就像藤蔓缠着树干，彼此支撑。”

正在外部检修引擎的丹恒突然愣住。

原本肆虐的黑影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上，那些扭曲的触须一碰到列车外壳，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化作黑烟消散。

他抬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透过舷窗，能看到那个绿发少女正仰着头，双手按在舱壁上，周身的光芒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连她的轮廓都被镶上了一层绿边，像幅会发光的壁画。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龙尊传承里那个模糊的片段——所谓平衡，从来不是拒绝丰饶，像堤坝挡不住春汛，而是懂得如何与力量共生，让奔流的水灌溉田野，而非泛滥成灾。

当最后一片黑影被绿光净化，化作星尘消散在宇宙里，上书言脱力地靠在舱壁上，挂坠的光芒也弱了下去，像耗尽电量的灯。

丹恒推开门走进来时，她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戳着地板上未散去的绿光。

那些光粒子聚成小小的漩涡，被触碰时会轻轻散开，又慢慢聚拢，像在和她道别。

“你刚才……”

丹恒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被能量灼过的金属，他走到她面前，才发现她的睫毛上沾着点光粒子，像落了层碎钻。

上书言抬起头，鼻尖沾着点从引擎室带进来的灰尘，像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幼芽，带着点狼狈的可爱：“它们怕了。”

她忽然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就像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浆果，被发现时缩成一团的样子。”

丹恒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替她拂去鼻尖的灰。

指尖落下时，两人都顿了顿，他的指尖还带着引擎外壳的余温，粗糙的茧子擦过她的皮肤。

她的皮肤则泛着地脉的暖意，像刚晒过太阳的石头，两种温度在触碰的瞬间交融，像两簇终于交汇的星火，在寂静的舱内发出微不可闻的“噼啪”声。

“仙舟的人……会讨厌我吗？”

上书言突然问，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因为我身上有母亲的力量，那些他们害怕的力量。”

丹恒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之前她送给他的那朵白花，被他用龙尊的能量场小心保存着，花瓣依旧饱满，甚至还带着点晨露般的湿润。

“它们会明白的。”

他把花放在她掌心，花瓣触到皮肤的瞬间，泛起层极淡的绿光，“就像你明白，丰饶不是长生，是生长；不是永恒，是循环。”

这时，三月七端着重新冲好的柠檬汁跑进来，杯子里还插了片薄荷叶，看到两人蹲在地上的样子。

丹恒的手悬在半空，上书言的掌心托着朵白花，突然“哦”了一声，转身就跑，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姬子！丹恒又在欺负新来的妹妹了！他居然让人家蹲在地上给他递花！”

上书言被逗得笑出声，肩膀微微颤抖，掌心的白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丹恒却看着她笑弯的眼睛，耳尖悄悄泛起和她发丝一样的颜色，像被绿光染过的晚霞。

气闸舱外，星河流转，列车正朝着下一个未知的星系驶去，而命运的藤蔓，早已在他们脚下，织成了一片名为“同伴”的绿毯，那些藤蔓上还缀着小小的花苞，正等着某个合适的清晨，绽放出名为“未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