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5

列车驶入仙舟苍城的大气层时，云层像被揉皱的旧纸，泛着种疲惫的灰黄色。

舷窗外掠过的山峦裸露出青灰色的岩石，连最耐旱的灌木都不见踪影，只有风卷着沙砾在岩壁上刻下干涸的痕迹。

上书言趴在窗边，指尖的绿光随着呼吸轻轻蹭着舷窗，在冰凉的玻璃上晕开细碎的光斑，绿发末梢的光点像沾了晨露的草叶，随着列车的震动微微起伏。

“苍城以前不是这样的。”

丹恒站在她身边，指尖轻挥，半透明的星图在两人之间展开，淡蓝色的光影里清晰标注着苍城曾经的水系脉络。

蛛网般的河流曾滋养着这片土地，如今却只剩虚线勾勒的干涸河床。

“百年前的长生之乱让丰饶能量彻底失控，地脉被过度汲取后就像被抽干的河床，连最基础的水循环都维持不住。”

他的指尖划过星图左下角，那里用古老的仙舟文字标注着“千亩稻海”的字样，旁边还附着幅稻浪翻涌的小插画。

生态舱里的星间花嫩芽正随着列车的震动轻轻摇晃，嫩绿色的茎秆上顶着个圆滚滚的花苞，上书言临走前特意给它浇了点地脉精华，此刻花苞顶端竟冒出丝极淡的银光。

“它说这里的风好干燥，叶片都快卷起来了。”

她转头看向丹恒，掌心还留着临行前他塞给她的暖手宝余温，那是用列车能源加热的特制暖袋，温度刚好能焐热她总发凉的指尖。

“但土壤在哭，你听——”她侧耳靠近舷窗，绿发滑落肩头，“它们在说‘想喝水’。”

列车停在苍城的临时空港时，金属平台在脚下微微震颤。

景元的副将已经带着卫队等在那里，他们的盔甲泛着冷硬的银白色光泽，肩甲上的“云骑军”徽记在灰黄的天光下格外醒目。

可当上书言跟着丹恒走下车时，卫队手里的长枪突然齐齐震颤起来——空港地面那些经年累月的裂缝里，竟钻出几株顶着露珠的嫩绿草芽，草叶还带着刚破土的蜷缩弧度。

“请吧。”

副将的语气依旧生硬，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但目光掠过脚边的草芽时，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连带着盔甲都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苍城的枯田在城外绵延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土地硬得像被烈日烤过的石头，上书言蹲下身时，指尖按在干裂的泥土上，竟发出“咔”的轻响。她垂落的绿发扫过地面，发丝拂过的地方，那些顽固的硬块竟泛起湿润的黑，像被晨露浸润的墨块。

“它们很疼。”

她闭上眼睛，胸前的地脉挂坠随之亮起柔和的绿光，光晕顺着她的指尖渗入泥土，“丰饶的能量被扭曲成了毒药，现在连最基本的生机都留不住，就像生了毒疮的皮肤。”

丹恒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掌心的绿光顺着泥土的纹路蔓延开，那些龟裂的缝隙里渐渐渗出湿润的水汽，顽固的硬块像初春的冰雪般消融，空气中渐渐有了潮湿的泥土味，还夹杂着极淡的青草香。

三月七举着相机在旁边拍个不停，快门声“咔嚓”作响：“哇！快看那边田埂上！有小蘑菇冒出来了！还是粉白色的！”

可好转只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天边掠过几缕带着紫黑色纹路的乌云时，风突然变冷了。

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草芽突然开始发黄、枯萎，连带着上书言指尖的绿光都剧烈闪烁起来，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她的脸色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行……虚无在干扰地脉的自愈，它们在害怕。”

“是幻胧的残部。”

丹恒的击云枪“嗡”地一声出鞘，枪尖的蓝光瞬间撕裂空气，在地面投下道锐利的影子，“他们在附近设了能量干扰装置，专门针对生命能量。”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副将，目光锐利如锋，“想让土地活过来，就先清掉这些麻烦。”

副将咬了咬牙，脸上的犹豫被决心取代，他猛地挥手示意卫队跟上：“第一队跟我左翼包抄！第二队保护上书言大人！跟我来！”

战斗打响时，上书言坐在田埂上，把地脉挂坠轻轻贴在泥土里。挂坠的绿光与她垂落的发丝交缠成网，在地面织出片巨大的叶脉纹，像给土地盖上了层发光的毯子。

远处传来击云枪与武器碰撞的脆响，丹恒的身影在硝烟中穿梭，龙鳞般的蓝光与虚无的黑雾激烈碰撞。

当丹恒解决掉最后一个干扰装置时，他回头望去——整片枯田都在发光，新生的稻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长高，饱满的稻粒上滚动着露珠，露珠顺着稻叶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道小小的彩虹。

三个月后，景元带着仙舟的官员来验收成果。

曾经的枯田已经长满了金灿灿的稻子，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秸秆，风吹过时翻起金色的波浪，稻穗摩擦的“沙沙”声像首轻快的歌。

上书言站在稻田中央，绿发上沾着细碎的稻花，手里捧着颗饱满的稻穗，指尖轻轻一碰，稻粒就“啪”地落在掌心，带着温热的触感。

“将军，你之前说要赔罪的话，”三月七抱着刚摘的稻穗在旁边晃悠，稻粒从她臂弯里滚出来，“不如请我们吃顿仙舟特色饭？听说苍城的稻香排骨超有名的！”

景元朗声笑起来，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稻穗间闪烁的星点绿光上：“理应如此。而且，我还有份谢礼要送。”

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个雕花木盒，打开时里面的晶石发出柔和的白光，“这是苍城地脉凝结的‘生之核’，能让你的星间花永远开花，不会再受花期限制。”

当晚列车的生态舱里，星间花再次绽放了。

这次的花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展，层层叠叠像揉碎的星河。

花瓣上不仅有苍城金灿灿的稻田，还有丹恒战斗时留下的龙鳞光纹，有三月七举着相机的笑脸，甚至有景元喝茶时茶杯里飘起的热气，连姬子调试引擎时的火花都被清晰地映在花瓣边缘。

上书言靠在生态舱边，看着丹恒拿着小水壶给花浇水，绿发随着呼吸轻轻蹭过他的手臂，带来点微麻的能量触感。

“它说，”她轻声说，指尖轻轻点过花瓣上的龙鳞纹，那里的蓝光随她的触碰亮了亮，“列车的土壤，比任何星球都温暖，因为这里有会呼吸的同伴。”

丹恒浇水的动作顿了顿，水珠从壶嘴落下，“滴”地落在花瓣上，折射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窗外的星辰依旧流动如光带，在黑暗中划出绚烂的轨迹，但这次，它们不再只是沉默的风景。

因为列车上有了需要守护的花，有了掌心相贴时传递的温度，有了比星图上任何坐标都重要的，名为“同伴”的羁绊。

生态舱的玻璃上，星间花的影子与窗外的星光重叠，像给列车缀上了串会发光的脚印，指引着下一段旅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