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6

苍城的稻浪还没从舷窗视野里完全褪去，列车已经带着满身金色的余晖跃迁进入了新的星域。

舷窗外的光带这次染上了淡淡的鎏金，像是把苍城未散尽的稻穗光芒也卷进了星河里，在黑暗中拖曳出温暖的轨迹。

上书言趴在生态舱边，鼻尖几乎贴着玻璃，看着那颗“生之核”在特制的土壤里发着柔和的白光，星间花舒展的花瓣上，苍城的稻田图案正随着列车的轻微震动轻轻起伏，连稻穗摩擦的“沙沙”声都仿佛能透过花瓣听见。

“姬子说下一站是‘碎玉星’。”

丹恒走过来，手里拿着份全息星图报告，淡蓝色的光影在他指尖流转，“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显示，那里的地脉能量波动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强行切断了。”

他指着星图上那颗布满裂纹的星球图标，图标边缘还在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告，“原本是个以珍稀玉石矿脉闻名的星球，鼎盛时期连仙舟都常来采购。现在过度开采加上虚无侵蚀，连最基础的地质结构都在崩塌。”

上书言指尖的绿光轻轻碰了碰星间花的花瓣，花瓣像被触动的琴弦般微微震颤，立刻浮现出碎玉星的立体轮廓，只是轮廓边缘布满了蛛网般的深褐色裂痕，像是块即将碎裂的玻璃。

“它说那里的石头在哭，”她抬头看向丹恒，绿发末梢的光点随着话语轻轻闪烁，“每道裂缝都在发出疼痛的颤音，就像被硬生生掰断的树枝，伤口一直在流汁液，却没人帮它包扎。”

三月七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跑进来，嘴里还塞着半块桂花糕，说话时含糊不清：“碎玉星！我知道那里！以前在星历杂志上看到过！”

她把纸袋往生态舱边一放，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桂花糕，糕点上还撒着金黄的桂花碎，“据说地下有会唱歌的玉石矿脉，轻轻敲一下能响一整天呢！以前超多人去挖矿的，后来好像出了大矿难就荒废了。”

她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上书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景元将军硬塞给我的，说让我们路上当零食，还说这是苍城新收的稻米做的！”

列车停靠碎玉星临时空间站时，迎接他们的不是严阵以待的军队，而是一位拄着玉石拐杖的老人。

老人穿着件缀满细碎玉片的深蓝色长袍，走路时玉片碰撞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像是在演奏一首古老的乐曲。

“你们就是星穹列车的客人？”

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上书言时突然亮了亮，像是点燃了一豆灯火，“传说中能让土地重生的孩子，果然带着草木的气息。”

碎玉星的地表比星图上显示的更加残破，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缝，有些裂缝宽得能吞下整辆列车，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隐约传来风声，那风像是从玉石碎裂的缝隙里钻出来，带着尖锐的啸叫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上书言蹲在最大的一道裂缝边缘，指尖的绿光顺着指尖垂落下去，像一缕温柔的丝线，与裂缝深处偶尔亮起的微光遥遥呼应。

“矿脉被无节制地开采了数百年，地脉的根基早就被挖断了。”

她收回手，掌心凝着一缕淡绿色的能量，能量里还裹着几粒细小的玉屑，“就像一棵大树的主根被生生挖断，枝叶自然会慢慢枯萎，连吸收水分的能力都没了。”

丹恒调出探测器的实时数据，屏幕上跳动的能量曲线像一条濒死挣扎的鱼，时断时续地抽搐着：“虚无也在趁虚而入，裂缝里的能量反应非常混乱，有好几处都检测到了高强度的侵蚀痕迹。”

他的击云枪在手里轻巧地转了个圈，枪尖的蓝光瞬间照亮了周围散落的碎石，那些碎石里还能看到玉石的残片，“我们得先找到地脉的核心节点，用能量屏障把它护住，阻止能量继续流失。”

老人突然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杖端的玉石与地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闷响，周围散落的玉石碎屑竟开始震动起来，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他们面前拼出一幅立体的矿脉分布图，那些发光的线条正是曾经的玉石矿脉走向。

“核心在‘玉心殿’，”老人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叹息，像是从古老的时光里传来，“那是我们祖先世代守护的圣地，藏在地底最深处，现在被百年前矿难后的碎石埋了，再也没人能进去。”

三人跟着漂浮的玉石碎屑往地下走，越往深处，空气里的玉石香气越浓郁，那是一种清冽又温润的香气，像是雨后森林里的草木香混合着山泉的味道。

当他们穿过一道由发光玉石组成的古老拱门时，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一座被碎石半掩埋的宫殿出现在眼前，宫殿的墙壁上布满了精美的玉石浮雕，只是大多已经残破，最显眼的是宫殿顶端的巨大玉柱，原本应该顶天立地的玉柱断成了两截，断裂处泛着死气沉沉的灰色，连玉石特有的光泽都消失了。

“就是这里。”

上书言走到断柱前，指尖轻轻按在冰冷的断裂截面，绿发垂落的瞬间，断柱上突然蔓延开细密的绿色纹路，像春藤攀附在枯木上，“它在等有人帮它接回去，这些年它一直试着自我修复，却总是被虚无干扰。”

她胸前的地脉挂坠突然发出柔和的绿光，与断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挂坠的光芒顺着她的手臂流到指尖，再渗入断柱里。

宫殿里散落的玉石碎屑像是受到了召唤，纷纷漂浮起来，在空中组成一条发光的河流，绕着断柱缓缓流动。

丹恒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击云枪的蓝光在掌心流转，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周围弥漫的虚无气息牢牢挡在外面，屏障上偶尔闪过龙鳞般的纹路。

“专心点，我护着你。”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脚下坚实的玉石地面。

上书言闭上眼睛，绿发与挂坠的光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断成两截的玉柱轻轻包裹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漂浮的玉石碎屑像归巢的鸟群，纷纷飞向断柱的裂缝处，用自己的身体填补着缺口，那些原本灰暗的断裂面在绿光的滋养下，渐渐泛起温润的白色光泽。

三月七举着相机在旁边录个不停，快门声“咔嚓”作响，嘴里还小声念叨：“太神奇了……比仙舟庆典的烟花还好看！你看那些玉屑在发光哎！”

当最后一道裂缝被玉石碎屑填补完整时，整座宫殿突然亮起璀璨的光芒，地下的矿脉仿佛被唤醒一般，开始发出悠扬的歌声，那歌声清越空灵，像是无数玉石在同时共鸣，又像是大地在诉说积压百年的委屈。

上书言脱力地瘫坐在地上，额角的汗珠滴落在光滑的玉砖上，瞬间被吸收进去，在砖面留下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好了……”

她对着丹恒露出一个疲惫却灿烂的笑容，绿发上沾着细碎的玉粉，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它说谢谢我们，还说终于能呼吸了。”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座重获新生的玉心殿。

断裂的玉柱上抽出了嫩绿的枝芽，枝芽上还结着小小的玉花苞，花苞上甚至能看到细密的纹路；墙壁上的玉石浮雕重新亮起柔和的光泽，上面雕刻的古老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地面的玉砖缝隙里钻出几株浅绿色的小草，正随着矿脉的歌声轻轻摇晃。

“百年了……”老人的眼泪落在玉石地面上，晕开一圈水光，“玉心殿终于又亮起来了，先祖们的守护没有白费。”

离开碎玉星时，老人把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玉石塞进上书言手里，那玉石通体透亮，里面仿佛有水流在轻轻晃动。

“这是‘回音玉’，能记录声音。”

老人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手上，“你把耳朵贴上去听听。”

上书言依言照做，玉石里立刻传出矿脉悠扬的歌声，还有老人刚才那句带着哽咽的“亮起来了”。“它会帮你记住这里的感谢，记住玉石花开的声音。”

列车再次跃迁时，上书言把回音玉小心翼翼地放在星间花旁边的玉盆里。

花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立刻浮现出碎玉星的玉心殿图案，殿顶的玉柱闪着柔和的光，连三月七举着相机的傻气影子都被清晰地映在花瓣边缘。

丹恒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从碎玉星捡的暖白色玉石，正用工具细细打磨成一个小巧的花盆，打磨时玉屑纷飞，像撒落的星光。

“给星间花换个新家。”

他把打磨好的玉盆放在生态舱里，小心地将花移植进去，玉石的温润光泽与花瓣的星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和谐。

“老人说碎玉星的玉石能滋养生命能量，而且冬暖夏凉，最适合它生长。”

上书言凑近看着玉盆里的星间花，花瓣上的图案还在缓慢流动，苍城的稻田与碎玉星的宫殿在同一朵花上共存。

她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丹恒的手臂，指尖的绿光与他袖口的龙鳞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它说，”她的声音很轻，像回音玉里流淌的歌声，“列车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变成了它的花瓣，记录着所有温暖的事。”

丹恒的目光落在花瓣上那些记录着旅程的图案上。

苍城的稻田在微风中起伏，碎玉星的宫殿亮着温暖的光，三月七举着相机的笑脸灿烂得像太阳，还有自己战斗时枪尖闪过的龙鳞纹……每一个图案都带着鲜活的温度。

窗外的星辰依旧流动如光带，在黑暗中划出绚烂的轨迹，但这次，它们不再只是遥远的风景。

因为列车上有了需要用心守护的花，有了掌心相贴时传递的力量，有了比星图上任何坐标都重要的，名为“同伴”的羁绊。

生态舱的玻璃上，星间花的影子与窗外的星光重叠，像给列车缀上了一串会发光的脚印，温柔地指引着下一段旅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