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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7）班教室通往食堂的路，被桓阳走成了星光大道。
他一手勾着还有些没完全适应这“热情龙卷风”的萧域，另一只手虚虚拢在闻笙肩后，像只精力过剩的大型牧羊犬，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梧桉附中的“美食地图”。
“看见没？那边是‘甜蜜诱惑’奶茶店，笙笙最爱他们家的芋泥啵啵，就是得提醒他少糖，不然画到一半准犯困。”桓阳指指点点，“那边，对，那个窗口！‘碳水炸弹’炒饭，量大管饱，宋冰块有时候会光顾，虽然他总嫌弃油大，但身体很诚实嘛！……”
萧域漫不经心听着桓阳连珠炮似的介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侧安静得像片羽毛的闻笙。
少年低着头，柔软的刘海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优美的鼻尖和紧抿着的、略显苍白的唇。他似乎极力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脚步轻盈又迅捷地紧跟着桓阳，仿佛桓阳就是他在这喧嚣世界里的锚点。萧域想起画廊里递过来的那张带着淡淡松节油香气的纸巾，还有那句细弱的“别哭了”……
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到了到了！”桓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食堂二楼人声鼎沸，“黄金战衣”窗口前的队伍果然蜿蜒如长龙，浓郁的油炸香气混合着人群的热气扑面而来。
“笙笙你在这儿占着位置，”桓阳迅速进入状态，把闻笙安置在队伍旁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又不由分说地把萧域往前一推，“萧域跟我冲锋！你负责看住笙笙，别让人挤着他！”
闻笙飞快地抬眼看了看萧域，又像受惊的小鹿般垂下，他下意识地往墙边又缩了缩。
桓阳撸起不存在的袖子，拉着萧域一头扎进了排队的人群中。萧域回头，看见闻笙孤零零地贴着墙站着，周围人来人往，他像误入闹市的水墨画，格格不入又惹人怜惜。萧域脚步顿了顿，对桓阳说：“要不你排着，我去陪他站会儿？”
桓阳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行！笙笙容易紧张，你过去他可能自在点！”他显然把萧域这份细心理解成了对闻笙的照顾，乐见其成。
萧域挤出队伍，走到闻笙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小片阴影，闻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咳，”萧域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懒洋洋的，“这儿人是挺多的。”他没话找话。
闻笙轻轻“嗯”了一声，依旧低着头。
“画廊……谢谢你那天。”萧域的声音放低了些，垂下眼看着闻笙毛茸茸的脑袋，带着一丝不常有的柔和。
闻笙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局促，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比刚才在教室更甚。“没…没什么的…”他慌乱地摆手，又赶紧低下头，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萧域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语气更放松了，“以后是同桌了，别那么紧张……”。
就在两人间流淌着一种微妙又略显尴尬的熟悉感时，队伍前方突然爆发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端着满满餐盘的学生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一下，身体猛地失去平衡，餐盘脱手，整个人踉跄着朝闻笙和萧域站着的角落直直撞了过来！油腻的汤汁眼看就要泼洒而出！
“小心！”萧域瞳孔一缩，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揽住闻笙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同时侧身用自己的后背去挡那可能的冲击和汤汁。
“啊！”闻笙短促地惊叫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一个带着淡淡皂角香和一丝吉他弦松香味的怀抱，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预想中的撞击和油腻感并未降临。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倾倒的餐盘边缘，硬生生将它从半空中“捞”了回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汤汁在盘子里剧烈晃动，却一滴未洒。
骚动瞬间平息。那个差点闯祸的学生惊魂未定，连连道歉。而那只救场的手的主人——
宋夜。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混乱的中心，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黑衣黑裤，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冷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了下东西，眼神淡漠地扫过惊魂未定的肇事者，冷冷吐出一个字：“稳。” 然后将餐盘塞回对方手里，动作干脆利落。
“宋冰块？！”桓阳的惊呼从队伍里炸响，他端着刚买到的三份鸡排挤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被鸡排的香气勾来的？还是放心不下我们笙笙？” 他后半句带着明显的调侃，眼神在宋夜和闻笙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促狭。
宋夜的目光掠过桓阳那张写满“被我抓到了吧”的脸，又淡淡地扫过萧域还搭在闻笙肩上的手，以及闻笙红得快要冒烟的脸颊。他没有回答桓阳的问题，只是对着萧域的方向，用那惯常的清冷语调说：“松手。他快被你勒断气了。”
萧域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力道有点大，连忙松开手臂。闻笙像只受惊的兔子，立刻弹开半步，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根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
“我…我只是……”萧域难得有点语塞。
“英雄救美嘛！理解理解！”桓阳笑嘻嘻地打圆场，把一份热气腾腾、金黄酥脆的鸡排塞到闻笙手里，“笙笙快拿着，压压惊！喏，萧域你的！”他又把另一份塞给萧域，然后把最后那份最大、看起来最诱人的，径直递到宋夜面前，“喏，宋老妈子，看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赏你的！别说哥们儿不仗义！”
宋夜看着眼前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鸡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看什么垃圾食品。他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呀！特意给你买的！知道你嫌弃油，但这个真的绝了！外酥里嫩，汁水超多！”桓阳不由分说地把纸袋往他手里塞，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尝尝嘛，就一口？保证不后悔！”
宋夜的目光在桓阳灿烂得过分的笑容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在那份鸡排上。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妥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勉强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纸袋，指尖小心地避开了油渍最多的地方。他没有说谢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桓阳立刻像打了胜仗一样，得意地冲萧域和闻笙挤挤眼，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
四人找了个靠窗的四人位坐下。萧域和闻笙坐一边，桓阳和宋夜坐对面。气氛有些微妙。
桓阳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大快朵颐，烫得直吸气：“笙笙快吃！萧域别客气！”
闻笙小口小口地咬着鸡排，动作斯文得像在品尝艺术品，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紧张的情绪似乎被美食抚平了一些。他悄悄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萧域，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又立刻低下头，但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萧域吃着鸡排，目光却在对面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宋夜拿着鸡排，吃相极其优雅克制，仿佛在进行某种严谨的实验。他撕下一小块，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依旧是那副“这东西也就勉强能入口”的死人冷淡面瘫表情。然而，当桓阳因为吃得太急被烫到，龇牙咧嘴地找水时，宋夜极其自然地将自己手边那杯没动过的温水推了过去，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慢点。”宋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嫌弃，“没人跟你抢。”
桓阳灌了一大口水，轻车熟路从宋夜兜里掏出纸巾擦嘴角。
宋夜没理他，目光却落在了桓阳放在桌边的画包上。那包靠在了食堂空调旁边，暖气正对着吹。宋夜的眉头又蹙了一下。在桓阳再次埋头苦吃时，宋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拎起画包的带子，将它往远离暖风的方向挪动了一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甚至没有看桓阳一眼，仿佛只是顺手整理了下桌面。
萧域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想起宋夜在教室里的那句提醒：“暖风片旁边容易掉漆。” 原来他不是随口说说。
“喂，宋冰块，”桓阳咽下最后一口鸡排，满足地舔舔嘴角，“下午体育课打球去？萧域也来！三对三，虐爆八班那群家伙！”
“不去。”宋夜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的手指，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浪费时间。”
“切！书呆子！”桓阳不满地撇嘴，随即又眼睛一亮，看向萧域和闻笙，“那萧域，笙笙，你们……”
闻笙立刻摇头，小声说：“我…我去画室……”
萧域看着闻笙：“我陪你去画室吧？”
闻笙睁大眼睛，看着萧域，似乎不敢相信。在萧域肯定的目光下，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桓阳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再看看对面冷着脸擦手的宋夜，夸张地叹了口气：“得！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行吧行吧，你们搞艺术的搞艺术，当冰山的当冰山，我自己去挥洒汗水！” 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宋夜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淡淡地瞥了桓阳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薄唇轻启，依旧是那副冷淡腔调：“打完球，别直接灌冰水。”
桓阳一愣，随即咧开嘴，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知道啦，宋老妈子！啰嗦！” 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不耐烦，反而带着被管束的得意。
宋夜没再说话，起身准备离开。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浅金，却融化不了那身清冷的气质。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脚步微顿，目光落在桓阳脸上，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只有桓阳能懂的意味：“……下次，直接叫名字。” 说完，不等桓阳反应，便迈开长腿，径直离开了喧闹的食堂。
桓阳呆在原地，几秒钟后，脸上的笑容骤然放大，灿烂得晃眼，他冲着宋夜的背影大声喊：“宋——夜——！” 那拖长的尾音里，充满了得逞的欢快和某种心照不宣的亲昵。
窗外的阳光正好，食堂里人声喧闹。闻笙看了桓阳一眼，悄悄把吃剩的鸡排骨头整齐地码在餐盘一角，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小小的速写笔，在一张干净的纸巾上，飞快地勾勒着什么。
萧域垂下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纸巾上……好像是一个被烫得龇牙咧嘴的卡通太阳小人，旁边站着一个拿着水杯、一脸嫌弃的冰块小人。
萧域看乐了。
还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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