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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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推开高二（7）班教室门的那一刻，仿佛打开了一个充满活力与色彩的潘多拉魔盒。预想中的“收敛一点点”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画板斜倚如卫兵，颜料管散落如彩珠，吉他倚墙静待，角落里的道具头套兀自张牙舞爪。空气中，松节油的刺鼻、铅笔屑的粉尘、隐约的汗味与零食香气，混合成一种独属于艺术班的、蓬勃而混乱的生命力。

“安静！皇上驾到！”任虹的吆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喏，这位，”周明远笑着把略显局促的萧域往前带了半步，“萧域，从凌美转来的吉他高手！以后就是咱高二（7）班的人了！大家伙儿，来点掌声！”

话音未落，掌声、口哨、欢呼瞬间炸响，比排练过的还热烈。

“欢迎欢迎！”

“帅哥啊！”

“吉他手！稀缺资源！”

“凌美来的？牛啊！”

“手背上那蓝色是闻笙的‘标记’吧？哈哈哈！”

最后这句调侃来自后排一个男生，立刻引起一片哄笑。

萧域站在门口，瞬间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浪潮包围。他能感觉到几十双眼睛的好奇与友善，像无数盏聚光灯打在身上。他定了定神，对着全班微微欠身，声音沉静却清晰地穿透喧嚣：“大家好，我是萧域。请多关照。”

“座位在闻笙旁边，靠窗那儿。”周明远指向光源充足的位置，挑挑眉调侃“闻笙，照顾下新同桌，别光顾着搞行为艺术啊！”

窗边的闻笙，在听到自己名字和“新同桌”三个字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头埋得更低，柔软的发顶对着众人，露出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他放在桌下的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对于那句关于“蓝色标记”的调侃更是羞窘得肩膀都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又带着点护短意味的声音响起，盖过了哄笑：“诶诶诶！笑什么笑！人家那是艺术碰撞！懂不懂欣赏啊！” 桓阳从后排几步就蹿到了教室中央，他先是冲着刚才调侃的男生方向虚挥了下拳头，做了个“闭嘴”的口型，然后才大步流星地走向萧域和闻笙的位置。

他目标明确地停在闻笙桌边，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萧域桌子的边缘，身体微微倾向闻笙那边，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他先是对着萧域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嘿！萧域是吧？我叫桓阳，闻笙小朋友的御用保镖兼气氛组组长！” 他特意加重了“小朋友”三个字，带着浓浓的亲昵。

然后，他侧过身，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还处于鸵鸟状态的闻笙，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熟稔的、哄劝般的语气：“笙笙？别装蘑菇啦！新同学来了，抬头打个招呼呗？周哥看着呢。” 那声“笙笙”叫得极其自然顺口，显然不是第一次。

闻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缩了一下，但似乎因为桓阳的靠近和那声熟悉的“笙笙”，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抖着，视线飞快地扫过萧域的脸，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垂下，只敢盯着桓阳按在桌沿的手，用细弱蚊蝇的声音挤出两个字：“你…你好。” 说完，又飞快地把头偏向窗边，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

桓阳毫不在意闻笙的“失礼”，反而像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似的，得意地冲萧域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我说动他了吧”。他这才重新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萧域身上，热情地伸出手：“正式认识下！桓阳！以后在七班，有事儿说话！打球打游戏打抱不平，哥们儿在行！尤其是谁要是敢欺负我们笙笙……”他故意顿住，眼神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带着点“你懂的”的威胁意味，然后又咧嘴一笑，“当然，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人！”

萧域被桓阳这扑面而来的、带着强烈保护欲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伸手和他握了握。桓阳的手掌宽厚有力，握得很有劲。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从斜后方精准地切入桓阳的表演：“桓太阳，你的热情快把新同学烤化了。还有，‘小朋友’快被你挤到窗户外面去了。” 宋夜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倚靠在萧域后方座位的桌沿。他依旧是简单的黑衣黑裤，身形挺拔，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姿态闲适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他那张俊美却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对桓阳夸张行为的嫌弃，目光落在桓阳几乎把闻笙挤得贴在玻璃上的身体上。

桓阳立刻回头，像找到了新的“战斗目标”：“宋冰块！我这叫释放善意懂不懂？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台冷气机成精一样？” 他嘴上怼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闻笙让出了宝贵的几厘米空间。闻笙悄悄松了口气。

宋夜没理会桓阳的咋呼，深邃的目光掠过萧域，在他手背残留的钴蓝色和脚边的吉他包上短暂停留，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宋夜。” 声音像冰泉撞击玉石，干净却没什么温度。

“你看你看，惜字如金！”桓阳立刻向萧域“告状”，指着宋夜，“这人就这样，别介意！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炫耀，“我们笙笙的画可是绝世佳作！萧域你吉他肯定也牛！下月艺术节，咱们仨……哦不，加上宋冰块，”他指了指宋夜，“咱们搞个大的！你弹琴，笙笙现场作画投影，宋冰块负责写个高大上的剧本或者当个冷峻的背景板！名字就叫‘光影弦歌’，怎么样？比刚才他们起的强多了吧？”

“不怎么样。”宋夜薄唇轻启，毫不留情地泼冷水，眼神都没给桓阳一个，仿佛在评价一堆垃圾，“浮夸，空洞，浪费精力。”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稳定而冰冷。

“浮夸？！这叫艺术感染力！懂不懂！”桓阳立刻炸毛，梗着脖子反驳，但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宋夜敲击桌面的手指，那似乎是宋夜思考或忍耐时的小习惯。“笙笙，你说是不是？你的画配上萧域的音乐，是不是绝配？” 他又习惯性地把“战火”引向闻笙，寻求支援。

闻笙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又是一颤，求助般地看向桓阳，眼神里写满了“别问我”。桓阳接收到信号，立刻心领神会，夸张地一拍脑门：“啊对！我们笙笙害羞！不用他说，肯定是绝配！就这么定了！宋冰块，剧本交给你了！” 他擅自拍板，完全无视宋夜刚才的否定。

宋夜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扫过桓阳那双因为兴奋而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他下意识护在闻笙桌角、防止别人撞到颜料的手臂，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他没有再出言反对，那敲击桌面的指尖，节奏似乎……放缓了一点点？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纵容。

“好了好了，艺术节从长计议！”桓阳看到宋夜没再激烈反对，很好，默认就是同意。

“民以食为天！中午食堂走起？二楼新开的炸鸡排，外酥里嫩爆汁水！谁吃谁爱！笙笙，一起去！” 他看向闻笙，语气是询问，眼神却带着“我知道你也很想吃”

闻笙犹豫了一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嗯……”

“好嘞！萧域，必须一起！宋冰块？”桓阳看向宋夜，明知故问。

“不去。”宋夜拒绝得干脆利落，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污染。他直起身准备离开，目光再次扫过萧域脚边的吉他包顿了一下：“暖风片旁边容易掉漆”就在他迈步前，脚步微顿，丢下一句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实质提醒的话，这次是对着看起来很靠谱的萧域说的：“看着他点，别又像上次一样，鸡排没吃到，撞翻别人三份汤。” 语气依旧冷淡，但内容……分明是在提醒桓阳照顾闻笙和…萧域，别毛手毛脚惹麻烦。

桓阳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切”了一声，脸上却笑开了花：“靠！宋老妈子！就你记性好！” 那语气里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带着被关心的得意。

宋夜没再回应，径直走向自己靠后墙的座位，利落地戴上降噪耳机，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萧域似乎捕捉到他唇角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走走走！饿扁了！”桓阳一手拉起还有些懵的萧域，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搭在闻笙的后背，像护着小鸡仔一样，带着两人往外走，“笙笙跟上！萧域我跟你说，那鸡排队伍老长了，去晚了可没……”

萧域被桓阳半推半拉着，闻笙被桓阳护在身侧，虽然依旧低着头，但脚步轻快了不少，脸上那抹紧张的红晕也褪去了一些，透出一点安心的柔软。而在教室后排，戴着耳机的宋夜，目光似乎落在窗外，阳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无人注意的角落，他那放在桌下的手，指尖随着耳机里听不见的旋律，轻轻敲击着膝盖，节奏舒缓而……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