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殿的冰雪彻底消融了,檐角滴落的水珠不再冰冷,砸在青石板上竟带着暖意。庭院里的冻土松了,清寒种的暖阳草冒出嫩黄的芽,被她用灵丝围了圈小小的篱笆,篱笆上挂着个丑布偶——是她当初给我缝的那个,如今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像在守护初生的绿意。
我靠在廊下的玄铁椅上,混沌魔脉在初春的湿气里隐隐作痒,却不再是刺骨的疼,更像被温水浸泡的麻,带着点奇异的酥软。清寒蹲在暖阳草边,手里捏着小铲子,正小心翼翼地给嫩芽培土,月白色的衣摆沾了点泥,却衬得她指尖的灵藤更绿了,藤蔓顺着手腕往上爬,缠上她挽发的素银簪,像在簪尾开了朵小小的绿花。
“慢点,别把芽踩了。”我出声提醒,骨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刃尖的寒光扫过篱笆,惊得几只魔域特有的银翅蝶飞了起来,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
她回头瞪我,脸颊沾着点土灰,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才不会!我可是练过的,上次在藏书阁种幽冥草,你还夸我……”她突然住嘴,耳根红了,手里的小铲子往土里戳了戳,“夸我手巧来着。”
我笑了,魔脉的痒意似乎都轻了些。暖炉边缝补的灵丝、静心阁挡在身前的身影、此刻蹲在草丛里认真培土的侧脸,这些画面像串起来的暖珠,在记忆里闪闪发亮。
“过来。”我朝她招手,骨刃放在膝头,指腹摩挲着刃身的旧痕——那里还留着她灵藤的气息,与我的魔气缠在一起,成了抹不掉的印记。
她颠颠地跑过来,鞋底沾着的泥土在廊下拖出浅痕,像画了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刚站定,灵藤突然从袖中窜出,缠住我的手腕,藤蔓上的“渊”字微微发烫,“同心契在跳,”她仰头看我,眼睛亮得像盛了春光,“是不是魔脉又不舒服了?”
我握住她的手,灵藤的暖意顺着掌心往里钻,混沌魔脉的痒意果然减轻了。“老毛病了,过了这阵就好。”
她却不依,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心口,灵气小心翼翼地渗进来,像春雨润田:“我用灵藤帮你顺顺,上次医师说,我的灵气和你的魔脉能共生,顺一顺就不疼了。”
灵气在魔脉里缓缓流淌,带着暖阳草的甜香,将那些潜藏的戾气一点点抚平。我低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泛着光,簪尾的灵藤轻轻晃动,像在为她的灵气伴舞。
“别费力气了。”我按住她的手,指尖捏了捏她的掌心,那里的同心契印记比之前更深了,“等会儿粥熬好了,喝碗粥比什么都管用。”
她的手却收得更紧了,灵气在魔脉里打了个旋,像在撒娇:“就不,灵藤说它也想帮你。”她说着,突然低头,在我手腕的同心契印记上轻轻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混着她的灵气,烫得我魔脉又是一跳。
廊外的银翅蝶又飞了回来,落在篱笆上的丑布偶肩头,翅膀扇动的“沙沙”声里,暖炉上的粥锅传来“咕嘟”的轻响。清寒的灵藤突然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缠上我的脖颈,藤蔓上的白花在我锁骨处轻轻蹭着,像在撒娇。
“痒。”我偏头躲开,却被她按住后颈,灵藤瞬间收紧,将我拉得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她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还有庭院里初萌的暖阳草,像把整个春天都藏在了眼里。
“师父,”她的声音很轻,灵藤的暖意裹着她的气息,“同心契说,你的魔脉在笑。”
我一怔,混沌魔脉确实在胸腔里轻轻震颤,不是疼,不是痒,是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原来这共生的契约,不仅能分担痛苦,还能传递这样细微的情绪。
粥锅的盖子被蒸汽顶得“咔嗒”响,甜香漫过廊下,混着暖阳草的嫩芽气息,在初春的风里酿成温柔的雾。清寒终于松开灵藤,却在转身去厨房时,故意用藤蔓勾了勾我的手指,像在偷偷留下个约定。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月白色的衣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的泥土气息里,藏着她没说出口的暖意。玄铁椅的寒意早已被暖炉烤透,骨刃上的戾气也被灵藤的气息抚平,连万魔殿终年不散的幽冥寒气,都在这初春的暖阳里,悄悄退成了温柔的背景。
庭院里的暖阳草芽又长高了些,被灵丝篱笆护得好好的,丑布偶在风里摇晃,银翅蝶停在布偶的肩头,像在守护这方小小的生机。我抬手摸了摸心口,同心契的印记还在发烫,那里不仅有锁灵散的共生,有灵藤的牵绊,更有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在魔域的初春里,共同养着一片永不凋零的暖阳。
“该喝粥了。”我对着庭院轻声说,骨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刃尖指向厨房的方向,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一次,不用再等三百年,不用再闯断情崖,不用再藏着不敢说的牵挂。有暖阳草的地方,有灵藤缠绕的地方,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而这万魔殿的春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