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殿的雪化了大半，檐角的冰棱“滴答滴答”往下淌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偏殿的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噼啪”作响，映得清寒的侧脸暖融融的。她坐在软榻边，手里拿着细针，正往我的玄袍破口处缝灵丝——是断情崖那把钝剑留下的口子，她缝得很慢，指尖偶尔被针扎到，“嘶”一声缩回去，却还是固执地用灵丝缠了又缠，说“灵丝韧，能挡剑气”。
我的骨刃放在膝头，刃身的寒光在暖炉火光里流动，三百年的杀伐痕迹在光里明明灭灭，却在看到她指尖的红痕时，突然变得温顺起来。“笨手笨脚的。”我伸手想拿过玄袍，却被她拍开手背，灵丝顺势缠上我的指尖，像条撒娇的小蛇。
“就不。”她仰头瞪我，眼睛亮得像暖炉里的火星，鼻尖沾着点绒毛——是软榻上的狐裘掉的，她却浑然不觉，“上次在静心阁，你说我的灵藤能挡剑气，这次换我的灵丝护着你，不准嫌丑。”
暖炉上的粥锅“咕嘟”响了一声，甜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漫开来。是她一早起来熬的暖阳草粥，说“锁灵散的余毒还没清，喝这个能暖魔脉”，粥里加了双倍的蜂蜜，甜得发腻，却和万魔殿的寒气撞出温柔的白雾。
我看着她低头缝补的样子，发间的素银簪斜了半寸，簪尾的幽冥草藤蔓在暖炉光里泛着绿光，像在轻轻摇晃。她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是昨天为我挡追兵时，被剑气划的口子，绷带下渗出淡淡的红，却被她用灵丝缠得紧紧的，生怕我看见又要念叨。
“手抬高点。”她突然拽了拽我的玄袍，灵丝穿过布纹，在破口处打了个小巧的结，“这里的剑痕最深，要多缠几圈灵丝，不然下次……”
“没有下次了。”我握住她拿针的手，指尖覆在她的手背上，能感觉到她的灵脉在轻轻跳，像极了忘川花海的花瓣颤动，“以后换我挡在你前面。”
她的手猛地一颤，针尖戳在我的玄袍上，留下个细小的洞。暖炉的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像被炭火烫过，却没抽回手，只是任由我的指尖裹着她的，在布纹上慢慢摩挲。“那……那你要记得躲。”她的声音轻得像粥里的热气，“你的魔脉受了伤，不能再被剑气刺到了。”
粥锅的盖子被蒸汽顶得“咔嗒”响，我起身去关火，玄袍的破口处，灵丝在背后拖出浅淡的光痕，像条发光的尾巴。盛粥时，看见碗底沉着几粒暖阳草籽，是她特意留的，说“种下能长出新的暖阳草，以后万魔殿的院子里，就不会只有寒铁了”。
“尝尝。”她接过粥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才递到我嘴边，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等夸奖的孩子，“我加了忘川花蜜，比普通蜂蜜甜。”
温热的粥滑进喉咙，甜香里裹着她的灵气，顺着食道流进丹田，混沌魔脉的隐痛竟真的轻了些。我抬手擦了擦她嘴角的粥渍，指尖碰到她的唇瓣，她像受惊的小兽，猛地往后缩，却在撞到软榻时，又悄悄往前挪了挪，鼻尖几乎碰到我的下巴。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我们交握的手上，同心契的印记在发光——她的掌心是淡青色的藤纹，我的掌心是黑色的魔纹，两种纹路在暖炉光里慢慢交融，像幅正在生长的画。
“这里的疤还疼吗？”她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后心的剑痕，那里的皮肉早已愈合，却留下道浅浅的凹陷，是那把钝剑刻下的印记。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混沌魔脉的跳动——不再是冰冷的戾气，而是裹着她灵气的暖意，像被暖炉煨过的春水。“你听听，它在说什么？”
她的耳朵贴在我心口，睫毛扫过我的玄袍，带来细碎的痒。暖炉的火光在她发间流淌，她突然笑了，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水汽：“它在说……‘清寒的粥最好喝’。”
我低头时，看见她的眼角滑下滴泪，落在我的玄袍上，很快被魔气烘干，只留下淡淡的湿痕。原来这小家伙看着大大咧咧，心里却还记着断情崖的事，记着那把刺进我后心的剑，记着那些用灵血和魔血写就的疼痛。
“傻东西。”我揉了揉她的头发，魔气在她发间凝成小小的护灵花，“疤早不疼了，倒是你，为了调灵丝，扎了满手的针眼，疼不疼？”
她把脸埋在我怀里，小胳膊紧紧抱着我的腰，像怕我跑了似的。“不疼。”她的声音蹭在玄袍上，带着点撒娇的奶气，“只要师父的魔脉不疼了，我就不疼。”
殿外传来长老们的谈笑声，大概是在商量重建魔域的事，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廊下的灵藤顺着柱子往上爬，藤蔓上的白花在暖炉光里开得正盛，每一朵都刻着“渊”和“寒”两个字，像在风里轻轻念着彼此的名字。
我抱着她靠在软榻上，暖炉的炭火慢慢变弱，粥碗的余温还在手心里。混沌魔脉的怨气早已散去，只剩下她的灵气和忘川花的甜香，像被温水泡过的石头，温顺得不像话。
原来所谓“家”，从来不是一座冰冷的殿宇，是暖炉边的粥香，是缝补衣袍的灵丝，是伤口上的暖玉，是有人在你心口留下疤，却又用余生的暖意，一点点把疤捂成温柔的印记。
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她的气息混着暖阳草的甜，在暖炉的余温中轻轻浮动。
“以后万魔殿的院子里，种满暖阳草好不好？”
“好。”
“以后忘川花海的花，年年都一起去摘好不好？”
“好。”
“以后……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点颤，却咬得很清，像在暖炉边，许下了一个比岁月更绵长的诺言。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让她能清晰地听见，我的混沌魔脉在胸腔里，为她跳动出温柔的回响——三百年的孤独与戾气，终在这暖炉的余温中，被她的灵气和爱意，焐成了永不冷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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