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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骨雨声(上)

云星之上

江云川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父亲虚弱的咳嗽声从病床上传来,他才猛地回神。慌乱间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才发现眼泪早就把脸颊泡得发僵。

他扶着墙站起来,膝盖麻得发颤,弯腰去捡散落的药瓶时,指尖好几次都抓空了。玻璃药瓶在地板上滚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云川?怎么了?”江父撑着坐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刚才是不是有人吵架?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没事爸,”江云川转过身,努力扯出个笑,眼角的红却藏不住,“护工阿姨不小心碰倒了东西,我收拾一下就好。”他把药瓶一个个捡起来放进袋子里,动作有些机械,“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江父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刚才那个陆小子……是你以前的同学吧?”

江云川的动作顿了顿,后背瞬间绷紧:“嗯,高三的同学。”

“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江父慢慢说,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刚才他跟我聊了会儿,说你以前成绩好,还说你们以前总一起去图书馆……”

江云川低着头,把药袋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指尖抠着抽屉边缘的木纹:“都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也未必就真的过去了。”江父看着他,“那孩子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云川啊,爸知道家里这些年委屈你了,要是有合适的人……”

“爸!”江云川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好好养病,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他转身去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时手还在抖,“医生说您要多休息。”

江父接过水杯,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儿子挺直却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敲得人心里发慌。

江云川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流,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陆星纪的名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他盯着那串跳动的名字看了几秒,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较劲,最终还是按了关机键。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心跳声。可心脏跳得那么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想起刚才林薇薇站在陆星纪身边的样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她无名指上那枚细巧的钻戒在走廊灯光下闪着光,像根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陆星纪早就不是七年前那个会把伞塞给他的少年了。

七年前的陆星纪,校服口袋里总装着他爱吃的柠檬糖;会在晚自习后绕远路陪他走回家,借口说自己要去买参考书;会在他被篮球队的人起哄时,不动声色地站到他身前。

那时的喜欢多简单啊,像夏末的阳光,炽烈又坦荡。可现在呢?

现在的陆星纪,西装革履,身家显赫,身边站着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他可以轻易地为他付清巨额医药费,也可以轻易地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再亲手将那点希望碾碎成灰。

江云川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雨风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呛得他喉咙发紧。他想起高三那年的雨天,也是这样大的雨,他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手足无措。陆星纪背着书包跑过来,把伞往他手里一塞,说“我家近,跑回去就行”,然后真的一头扎进雨里。

那天他握着那把黑色的伞,站在屋檐下看了很久。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水痕,像极了他当时慌乱又悸动的心。他后来把伞洗干净晾干,想在第二天还给陆星纪,却发现那把伞的伞柄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川”字。

那时的雨是甜的,混着少年隐秘的心事。

现在的雨是苦的,带着蚀骨的寒意,一下下砸在心上,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手机关机后,世界清净了许多。江云川搬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看着父亲熟睡的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父亲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去年深了好多,手背因为输液布满了针眼。这七年,他拼命工作,想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可到头来,还是没能让父亲安享晚年。

他掏出钱包,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一张银行卡。那是他这个月刚发的工资,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剩下的钱连父亲一天的住院费都不够。陆星纪给的那张黑卡还在口袋里,硬硬的一角硌着他的皮肤,像块烧红的烙铁。

他摸出那张卡,指尖触到冰凉的卡面时,胃里一阵翻涌。林薇薇那句“我是星纪的未婚妻”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割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他把卡捏在手里,用力到指节泛白,卡的边缘硌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疼。这种疼很真实,比心里那种钝钝的、弥漫开来的痛楚要清晰得多。

“陆星纪,你凭什么……”他低声呢喃,声音被淹没在雨声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凭什么七年前丢下我一个人,七年后又来搅乱我的生活……”

话音未落,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赶紧别过脸,怕吵醒父亲,用袖子用力擦着眼睛,擦得眼皮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江云川以为是护工,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请进”,直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视线里,他才猛地抬头。

陆星纪站在门口,头发和肩膀都湿了,黑色的风衣滴着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淋着雨跑过来的。

江云川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戒备,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我不是说了,不用你来了吗?”

陆星纪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的,像积了雨的天空。他走进来,轻轻带上门,把外面的雨声隔绝在门外。

“你把手机关了。”他的声音很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关不关手机是我的事。”江云川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陆总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云川。”陆星纪往前走了一步,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急切,“你听我解释,我和林薇薇……”

“我不想听!”江云川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又怕吵醒父亲,赶紧压低了音量,眼底却盛满了红血丝,“你们是不是联姻,有没有感情,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星纪,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七年前就没关系了!”

“有关系!”陆星纪也提高了声音,又立刻意识到不妥,放轻了语气,“江云川,对我来说,从来都有关系。我和林薇薇的婚约是家里定的,我从来没承认过,我……”

“够了!”江云川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陆星纪,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是陆氏集团的总裁,她是林氏集团的千金,你们联姻对两家都有好处,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何必来找我演这出戏?”

他看着陆星纪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是觉得我现在过得太惨,想过来施舍点同情?还是觉得七年前我对不起你,现在想看着我求你的样子?”

“我没有!”陆星纪的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江云川,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信你?”江云川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信你什么?信你一边对我好,一边准备跟别人结婚?信你说的从来没放下过,却让别的女人以未婚妻的身份站在你身边?陆星纪,你告诉我,我该信你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像一把钝刀,在两人之间反复切割。陆星纪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想伸手去碰他,却被江云川狠狠挥开。

“别碰我!”江云川后退一步,撞在床头柜上,上面的水杯晃了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陆星纪,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醒了江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什么碎了?”

“没事爸,我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江云川赶紧转过身,背对着陆星纪,用袖子擦着眼泪,“您接着睡,我马上收拾好。”

陆星纪弯腰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指被尖锐的碎片划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在白色的地板上,格外刺眼。

“别动!”江云川看见血,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随即又别过脸,声音冷得像冰,“不用你假好心。”

陆星纪没理他,继续捡着碎片,血顺着指尖往下滴,染红了那些透明的玻璃碴。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眼神却很专注,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江云川看着他低垂的侧脸,看着那些不断涌出的鲜血,心脏猛地一缩,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想起高三那年,陆星纪打篮球时不小心摔伤了膝盖,流了很多血,他吓得手足无措,陆星纪却笑着说“没事,小伤”,还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那时的血是暖的,带着少年阳光的味道。

现在的血是冷的,带着绝望的气息,一点点在地板上晕开,像一朵妖艳的花,刺得他眼睛生疼。

陆星纪把碎片捡干净,用纸巾按住流血的手指,抬头看向江云川时,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叔叔的医药费,我会一直缴到他康复为止。你要是觉得欠我的,可以慢慢还。但你不能把我推开,江云川,我做不到再看着你一个人扛着。”

江云川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陆星纪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我不逼你了。你好好照顾叔叔,我明天再来看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手机别关机,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转身走出病房,脚步有些踉跄。门关上的那一刻,江云川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床头柜滑坐在地上。他看着地板上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

他知道陆星纪说的可能是真的,知道他或许真的有苦衷,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林薇薇,还有这七年的距离,还有两个家庭悬殊的差距,还有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误会和伤痛。

有些鸿沟,不是一句“我还爱你”就能跨越的。

那天晚上,江云川一夜没睡。他坐在病床边,看着窗外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稍微合了合眼。

第二天一早,护工来了。江云川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去公司请假。他现在的工作是在一家小设计公司做绘图员,工资不高,但相对稳定。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然连父亲后续的康复费用都没着落。

刚走出病房,就看见张助理站在走廊里,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见江云川,张助理赶紧迎上来:“江先生,这是陆总让我给您送的早餐。”

江云川皱了皱眉:“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江先生,”张助理叹了口气,“陆总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公司处理事情,早上特意让厨房做了这些,您就收下吧。他还说,您要是不想见他,他可以不来,但叔叔的治疗不能耽误,有任何需要,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云川看着那个保温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张助理把保温桶塞到他手里:“陆总他……其实过得也不容易。这七年,他一边要接手公司的事,一边还要应付家里的安排,从来没真正开心过。”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七年前您走后,陆总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差点错过了高考。后来他去了北方那所大学,却在开学第一天就申请了休学,说要去找您。是陆董把他锁在家里,他才没去成。”

江云川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

“他这七年,一直在找您。”张助理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您换了手机号,搬了家,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您现在的地址。他不敢打扰您,只能偶尔远远地看一眼,看见您过得不好,他比谁都难受。”

江云川握着保温桶的手微微发颤,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先生,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张助理叹了口气,“但陆总对您的心,是真的。您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江云川没说话,转身快步离开了医院。张助理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些被尘封的角落。他想起高三那年陆星纪通红的眼眶,想起毕业典礼上他手里的礼物,想起自己离开前夜,那个被他按掉的来电……

原来,这七年的煎熬,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陆星纪真的找了他七年,就算他对自己的感情从未变过,他们就能回到过去吗?林薇薇的存在,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拔不掉,也忘不掉。

江云川走到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咖啡馆里,陆星纪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侧脸对着窗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却半天没翻一页。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

隔着一条马路和来来往往的车流,江云川看着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知道陆星纪可能是在等他,可他却没有勇气走过去。

公交车来了,江云川低着头挤上去。车子发动的时候,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咖啡馆,陆星纪还坐在那里,只是手里的文件已经放了下来,目光正望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云川赶紧别过脸,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他不知道陆星纪有没有看见他,但他知道,自己刚才的眼神里,有太多的犹豫和不舍。

到了公司,江云川向经理请了长假。经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在他平时工作努力的份上,还是批准了。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了。细细的雨丝落在身上,带着冰凉的寒意。

江云川没带伞,只能沿着街边的屋檐往前走。路过一家花店时,他停下了脚步。橱窗里摆放着一束白色的栀子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像极了七年前那个夏末的傍晚,陆星纪塞给他的那朵。

那天放学,他在图书馆看书,陆星纪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物理习题册,却总是偷偷看他。快闭馆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陆星纪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一朵栀子花,塞到他手里,红着脸说:“路上看见的,觉得好看。”

那朵栀子花,他夹在了语文课本里,直到现在还放在那个旧盒子里,虽然早就干了,却仿佛还带着淡淡的香。

江云川站在花店门口,看着那束栀子花,看了很久。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冷得他瑟瑟发抖。他最终还是没进去买,转身继续往前走。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买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正在和护工聊天。看见他回来,父亲招了招手:“云川,过来。”

江云川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爸,怎么了?”

“刚才陆小子又来了。”江父看着他,“他没提昨天的事,就跟我聊了聊你的工作,还说要是你不想在原来的公司做了,他可以给你安排……”

“爸!”江云川打断他,“我不需要他安排工作!我自己能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江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人家毕竟帮了我们这么多。爸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云川啊,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不容易,别错过了。”

“爸,您不懂。”江云川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闷,“我们之间的事,很复杂。”

“再复杂,也没人心复杂。”江父拍了拍他的手,“爸活了大半辈子,看人不会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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