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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

云星之上

设计院的落地窗外飘起了今年第一场雪。江云川站在绘图板前,指尖的铅笔在CAD图纸上悬了整整三分钟,最终还是落在了“陆氏集团总部扩建项目”的标题栏上。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很轻,却像玻璃碎裂般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距离医院那夜已经过去一个月。苏晚怀孕的消息像场暴雪,把他和陆星纪之间最后一点若有似无的牵连,埋得严严实实。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是张B超单,孕囊的轮廓模糊不清,下方的检查日期标注着11月17日——正是陆星纪手被划伤的第二天。江云川盯着那张灰白的图片,突然想起大学时陆星纪养的那只银渐层,他总说猫的瞳孔在夜里会变成竖线,像藏着星星的裂缝。

“江设计师,陆总在会议室等您。”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怯意,打断了他的怔忡。她手里捧着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杯壁上印着的陆氏集团logo烫得刺眼。

江云川把手机屏幕按灭,图纸卷成筒状时边缘割得指腹发红。他记得大三做毕业设计时,陆星纪也是这样替他卷图纸,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说:“你总这么用力,会把纸弄皱的。”

会议室的门是感应式的,缓缓滑开时带起一阵穿堂风。陆星纪坐在长桌主位,左手还缠着浅灰色的护腕,衬得那截手腕愈发苍白。他面前摊着江云川熬夜改出的第八版图纸,红笔批注的字迹凌厉,像他此刻的眼神。

“这里,”陆星纪用指尖点了点中庭水景的设计图,“为什么改回下沉式?”

江云川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里原本是片抬高的星光草坪,灵感来自A大的天文台——他们曾在那里偷看过整整一夜的猎户座流星雨。“甲方要求增加商业动线。”他垂下眼帘,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陆星纪突然笑了,笑声撞在玻璃幕墙上,折回来时带着冷意:“江云川,你在跟我装听不懂?”他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当年你说要在这里种满蓝花楹,说像我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

心口猛地一缩。江云川攥紧图纸筒,指节泛白。他怎么会忘,大四那年春天,陆星纪穿着件浅蓝色衬衫站在蓝花楹树下,风卷着花瓣落在他肩头,他笑着说:“云川,以后我办公室窗外,要种满这个。”

那时他以为,“以后”是很近的事。

“陆总,”江云川抬起头,睫毛上沾着不知何时落的雪粒,“现在是工作时间。”

陆星纪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别开脸:“下周一交最终版。”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转身时护腕下露出一点纱布的白,“苏晚说想请你吃顿饭,谢你之前……”

“不必了。”江云川打断他,声音发紧,“我还有事。”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攥住。陆星纪的掌心很烫,带着旧伤未愈的温度,指腹摩挲着他虎口那道浅疤——那是当年帮陆星纪拆快递时被美工刀划的。“云川,”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某种近乎恳求的沙哑,“别这样对我。”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江云川看着他手背上隐约可见的缝合痕迹,突然想起医院那晚陆星纪流的血,红得像他藏在速写本最后一页的唇印——那是某次醉酒后,他鬼使神差印在陆星纪衬衫领口的,第二天却发现被人用相同颜色的马克笔描成了朵拙劣的玫瑰。

“陆星纪,”他轻轻挣开手,指尖触到对方护腕上的魔术贴,“你该对苏晚好一点。”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动得很慢,像在数着他逐渐冷却的心跳。江云川靠在轿厢壁上,闻见自己身上沾了陆星纪的雪松香水味——那是他大三生日时送的,当时陆星纪捏着瓶子笑他:“江云川,你想让我走到哪都带着你的味道?”

那时他以为是玩笑,后来才知道,有些人的味道,一旦沾染上,就再也洗不掉了。

***除夕夜的烟花在写字楼顶炸开时,江云川还在改图。手机在凌晨两点突然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陆星纪”三个字让他手抖了一下,铅笔芯“啪”地断在图纸上。

“来老地方。”陆星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背景里有烟花炸开的闷响,“我等你。”

江云川握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烟花把夜空染成橘红色。“老地方”是A大后门的烧烤摊,他们曾在那里待到过凌晨四点,陆星纪抢他盘子里的烤茄子,油汁溅在白T恤上,像朵丑陋的花。

出租车停在大学路时,积雪已经没过脚踝。烧烤摊的帆布棚下亮着盏暖黄的灯,陆星纪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面前摆着七八个空酒瓶。他没穿大衣,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上那道浅疤——是大四那年替江云川抢回被偷的背包时,被碎玻璃划的。

“你来了。”陆星纪抬头看他,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分不清是雪还是泪。他把一杯烫好的黄酒推过来,“苏晚回娘家了。”

江云川没接酒杯,羽绒服上的雪落在桌子上,很快化成一小滩水。“陆星纪,我们不该这样。”

“该怎么样?”陆星纪突然提高声音,邻桌的情侣看过来时,他又猛地低下头,声音闷得像被捂住,“像陌生人一样?在设计院遇见绕着走?看你朋友圈三天可见,连条动态都不敢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啪”地拍在桌上。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猎户座的星图——那是江云川大三时送他的生日礼物,后来他说弄丢了。

“我找了它三年。”陆星纪的指尖摩挲着书签上的刻痕,“在你当年住的宿舍床板缝里找到的。”

江云川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想起搬走那天,陆星纪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捏着个空盒子,说:“你送我的书签呢?”他当时别过脸,说:“丢了就丢了吧。”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丢了,是被藏起来了。

“云川,”陆星纪抬头看他,睫毛上的雪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苏晚的孩子……不是我的。”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得江云川耳朵嗡嗡作响。他看着陆星纪泛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医院那天苏晚慌乱的眼神,想起那张B超单上模糊的日期,想起陆星纪护腕下始终没摘的纱布——他总说手还没好,却在签字时用的是左手。

“她骗了你?”江云川的声音发颤,指尖冻得发麻。

陆星纪笑了笑,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衬衫里。“她只是……太想抓住点什么了。”他放下酒瓶时,手背的旧伤又裂开了,血珠渗出来,滴在雪地里,红得像朵梅。

江云川猛地攥住他的手,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酒气涌进鼻腔。“你疯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指尖抖得连包装都撕不开,“医生说不能碰酒精!”

“疯的是你!”陆星纪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江云川,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要躲?从大三那个银杏道开始,从天文台的流星雨开始,从你在我衬衫上印那个唇印开始——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雪越下越大,帆布棚被压得咯吱作响。江云川看着他发红的眼睛,那些被压抑了七年的委屈突然决堤,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陆星纪手背上的血珠上,晕开一小片淡红。

“我怕啊……”他哽咽着,声音碎得像雪花,“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我们走不到最后,怕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陆星纪,我光是看着你,就耗尽了所有勇气,我哪敢奢求更多?”

他想起伦敦的那个雪夜,陆星纪站在路灯下等他,睫毛上的雪花像星星。他当时躲在树后,看着他冻得跺脚,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怎么也不敢走出去。

陆星纪突然把他拽进怀里。羽绒服上的雪蹭在彼此的颈窝,化得很快,冷得刺骨。“傻瓜。”他的声音贴着江云川的耳廓,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等了你七年啊。”

大三那年,他在图书馆捡到江云川掉落的速写本,看着里面画满自己的样子,心跳得像要炸开。毕业典礼上苏晚抱着他哭,他推开她说“对不起”,转身却在银杏道等了三天,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下。

去伦敦找他那天,他在暴雪里站了四个小时,看到江云川从实验室跑出来,背影慌张得像只受惊的小鹿。他想冲上去抱住他,却看见江云川口袋里露出半截药瓶——后来才知道,那是抗焦虑的处方药。

“云川,”陆星纪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他发间,“我们回家。”

江云川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说“好”,想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手机却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

是医院的电话。

“请问是苏晚女士的家属吗?”护士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她刚才在家门口摔倒了,现在大出血……”

江云川猛地推开陆星纪,手指冰凉。雪落在他脸上,化得很快,像泪。

陆星纪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心脏猛地一沉。他顺着江云川的目光看向手机屏幕,那串陌生的号码像道无形的墙,瞬间隔在两人之间。

“陆星纪,”江云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你该去医院。”

陆星纪的手僵在半空,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捞到一把落雪。“云川……”

“去吧。”江云川后退一步,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的声响,“她怀着你的孩子。”

他没说“据说是”,没说“可能不是”,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把陆星纪推回了那个他本该在的位置。

陆星纪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江云川也是这样背对着他,走进漫天的银杏雨里。那时他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却不知道有些转身,就是一辈子。

雪越下越大,把烧烤摊的暖黄灯光晕成一团模糊的光球。陆星纪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枚银色的书签,猎户座的星图硌得掌心生疼。手机在口袋里固执地响着,像在催着他奔赴一场无法逃避的宿命。

远处的烟花还在绽放,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江云川走在雪地里,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像从未有人走过。他抬起头,看着被烟花照亮的夜空,突然觉得眼睛很涩。

原来有些喜欢,从校园到都市,从青涩到刻骨,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就像那年在天文台,陆星纪指着猎户座说:“最亮的那颗是参宿四,它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变成超新星。”

当时他不懂,为什么最亮的星,最终会熄灭。

现在他好像懂了。

因为太亮,太烫,太想把所有光都给一个人,所以才会在耗尽自己的时候,碎得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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