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城市的黄昏，江云川站在写字楼旋转门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的皮革边缘。玻璃门外，陆星纪的黑色宾利正安静地泊在雨幕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三个月。从大学校园里隔着三排座位的偷偷注视，到如今在同一栋写字楼里维持着上司与下属的距离，江云川以为自己早已学会了伪装。直到上周在茶水间，陆星纪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碎发，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在深夜惊醒，冷汗浸透了枕巾。
"江助理，上车。"陆星纪的声音透过雨帘传来，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江云川深吸一口气，将围巾又紧了紧，仿佛这样就能裹住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车内弥漫着雪松味的冷香，是陆星纪惯用的古龙水味道。大学时江云川曾在图书馆捡到过他遗落的书签，上面就沾着这股味道，被他偷偷夹在专业书里，直到书页泛黄。
"下周的项目汇报，资料准备得怎么样？"陆星纪转动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江云川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已经整理完毕，明天上午给您过目。"
"嗯。"陆星纪淡淡应着，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听说你最近在看房？"
江云川猛地抬头，眼里的惊讶藏不住："陆总怎么知道..."
"财务部报销单上有地址。"陆星纪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离公司太远了，我名下有套公寓在附近，你先住着。"
心脏骤然缩紧，江云川几乎是立刻拒绝："不用了陆总，我..."
"这是命令。"陆星纪打断他，将车停在路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还是说，你想让整个部门都知道，我们以前认识？"
江云川的呼吸停滞了。他想起大三那年冬天，陆星纪在雪地里把围巾围在他脖子上，笑着说"别冻感冒了"；想起毕业散伙饭上，陆星纪被朋友起哄着灌酒，眼神却一直落在他身上；想起自己藏在衣柜最深处的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开头写着"星纪，见字如面"。
这些被他珍藏了五年的回忆，在陆星纪眼里，原来只是需要刻意隐瞒的过去。
"我知道了。"江云川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公寓装修得极简，黑白灰的色调，像陆星纪的人一样带着疏离感。江云川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突然觉得很可笑。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陆星纪住在一起的场景，却从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主卧带独立卫浴，你住。"陆星纪将一串钥匙放在玄关柜上，"我偶尔过来。"
江云川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门关上的瞬间，他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捂住脸无声地颤抖。
那些在校园里小心翼翼的暗恋，那些藏在日记本里的心事，那些以为随着毕业就能尘封的悸动，原来一直都在。只是时过境迁，曾经温润的少年成了如今冷漠的上司，而他的喜欢，变成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江云川活得像走钢丝。白天在公司，他是谨小慎微的江助理，汇报工作时不敢抬头看陆星纪的眼睛；晚上回到公寓，他要时刻警惕着主人的突然到访，把所有带有个人痕迹的东西都收进箱子。
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陆星纪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江云川被开门声惊醒，穿着睡衣走出卧室就闻到浓烈的酒味。陆星纪靠在玄关柜上，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
"陆总，您回来了。"江云川走上前想扶他，却被猛地推开。
"别碰我。"陆星纪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眼神却异常清明，"江云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江云川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星纪抓住手腕按在墙上。男人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他脸上，滚烫得吓人。
"当年在学校，你看我的眼神，真以为我看不出来？"陆星纪的指尖用力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以为藏起来就没人知道了？"
江云川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些被戳破的秘密像潮水一样将自己淹没。
"你喜欢我，对不对？"陆星纪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从大一那年在迎新晚会后台，我帮你捡回掉落的谱子开始，就喜欢我，对不对？"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精准地扎进江云川的心脏。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很荒谬。原来他的暗恋从来都不是秘密，原来他的小心翼翼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表演。
"是又怎么样？"江云川猛地挣开他的手，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陆星纪，我喜欢你又怎么样？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陆星纪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抗惊住了，随即冷笑一声："没意思？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为什么要接受这套公寓？江云川，你不就是想这样吗？"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江云川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陆星纪嘲讽的眼神，突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是，我是还喜欢你。"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喜欢你了整整七年，从十九岁到二十六岁。可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得到你，陆星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想怎么样？"陆星纪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像大学时那样，远远看着我就满足了？江云川，你太天真了。"
江云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看着陆星纪冷漠的眼睛，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在雪地里给人围围巾的少年了。他的温柔，他的体贴，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这套公寓我会尽快搬出去。"江云川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辞职信我会周一交上去。陆总，祝我们...再也不见。"
说完，他转身冲进卧室，用力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压抑了七年的泪水终于决堤。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他仿佛又听到了大学时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听到了毕业那天陆星纪在人群里喊他的名字，听到了自己藏在心底无数次的那句"我喜欢你"。
卧室门被敲响时，江云川以为是幻觉。直到那扇门被轻轻推开，陆星纪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喝多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江云川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绝望："陆星纪，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星纪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想替他擦眼泪，却被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我不想你走。"陆星纪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云川，别离开我。"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江云川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你凭什么？"他看着陆星纪，声音嘶哑，"凭你知道我喜欢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陆星纪，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陆星纪沉默了。他看着江云川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想起七年前在迎新晚会后台，那个抱着乐谱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干净得像不染尘埃的月光；想起图书馆里，他假装看书，实则一直用余光追随着那个认真的身影；想起毕业那天，他鼓起勇气想表白，却看到江云川和别人笑着道别，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心动，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情愫，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他习惯了伪装，习惯了用冷漠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直到差点失去，才幡然醒悟。
"我..."陆星纪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能做的，只有伸出手，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人紧紧拥进怀里。
"对不起，云川，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别离开我，求你。"
江云川靠在他怀里，感受着男人胸膛的震动，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是真是假，不知道这场纠缠还要持续多久，他只知道，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悸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冲刷着城市的霓虹，也冲刷着两个成年人之间横亘多年的误解与隔阂。江云川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迟到了七年的拥抱里，感受着那份夹杂着疼痛与甜蜜的悸动，不知道这条路，究竟能走多远。
夜还很长，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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