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在圣樱中学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打了个旋。美清砚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限量款背包上的金属链条。

不远处的公告栏前围了圈人，大多是刚入学的新生，对着分班表探头探脑。她不太在意自己被分在哪个班，反正教室里的恒温系统永远精准，连空气里都漂浮着定制香氛的味道，和家里没什么两样。

直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公告栏前，带着点泥土和皂角的气息，和周围精致的香水味格格不入。

美清砚抬眼，看见一个男生。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裤子长度略短，露出一小截脚踝，踩着双鞋底快平了的旧球鞋。他微微弓着背，视线快速扫过名单，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像是常年握什么粗糙的东西。

喜明野找到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不算大，却带着种穿透喧嚣的清亮。转身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双很亮的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干净，却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

两人视线短暂相撞，男生愣了一下，随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没多停留，转身快步走向教学楼深处。

美清砚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圣樱中学的学费足够普通家庭十年开销，她从没见过这样……格格不入的人。

林薇薇清砚！

身后传来闺蜜林薇薇的声音

林薇薇发什么呆呢？分班表看完了，咱俩还在一个班，一班！对了，刚那谁啊？穿得跟难民似的，学校怎么什么人都收

美清砚收回目光，淡淡道：

美清砚不知道

林薇薇撇撇嘴，挽住她的胳膊：

林薇薇管他呢，估计是哪个拿全额奖学金的穷学生吧。走了走了，班主任据说超严，迟到要扣学分的

一班会的班主任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慢条斯理。点名时，当念到“喜明野”三个字，美清砚看见早上那个男生举起了手。他坐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背挺得笔直，和周围松松散散的同学形成对比。

课桌上空荡荡的，没有精致的文具套装，只有一本用牛皮纸包着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水笔。

美清砚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进口皮质笔记本上，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午休时，林薇薇拉着她去学校的米其林合作餐厅吃饭，路过操场时，又看见了喜明野。

他没去餐厅，也没去食堂，只是坐在看台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馒头，就着一瓶矿泉水，吃得很慢，却很专注。阳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像在享受一段难得的安静时光。

有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从他身边走过，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馒头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万能人物哎呀，不好意思啊

为首的男生笑得不怀好意

万能人物手滑了

喜明野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继续吃。

万能人物喂，你这馒头还能吃吗？要不要哥哥请你去餐厅吃点好的

另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说。喜明野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喜明野不用

万能人物装什么清高

有人伸手想抢他的书包

万能人物听说你拿了全额奖学金？是不是偷偷打什么工赚钱呢？小心被学校发现取消资格啊

书包被扯得变形，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除了课本和笔记本，还有几包速溶咖啡，和一个用旧了的保温桶。

美清砚站在不远处，看着喜明野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把夺过书包，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喜明野别碰我的东西

那几个男生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悻悻地骂了句“穷酸样”，转身走了。

喜明野蹲下身，默默把东西捡起来，保温桶的盖子没盖紧，里面的咸菜掉了出来，混着尘土。他顿了顿，把咸菜扔进垃圾桶，然后将保温桶仔细擦干净，放回书包。

整个过程，他没再看任何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暴露了情绪。

美清砚看着他重新坐回看台上，拿出那半个沾了灰的馒头，一口一口慢慢吃掉，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像幅默片。

她忽然想起，早上在公告栏前，他眼里的光。

那光芒，和他此刻的处境，太不相符了。

林薇薇拉了拉她的胳膊

林薇薇看什么呢？快走啊，今天餐厅有松露意面

美清砚“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动。她看着喜明野喝完最后一口水，把空瓶子塞进书包，然后拿出那本牛皮纸笔记本，翻开，低头写着什么。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仿佛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忽然觉得，这个叫喜明野的男生，或许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一点。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低头写字的喜明野，笔记本上刚落下的字迹是：“今天起，在圣樱的第1天。攒够钱，给奶奶买药。”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恰好落在喜明野的笔记本上，像个无声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