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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黑夜

蓝海漂流日志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余波尚未在海浪中完全消散,一种更深沉的、令人骨髓发冷的疲惫便攫住了每一个人。紧绷的弦骤然松弛,肾上腺素退潮般消退,留下的只有冰冷海水浸泡过后的麻木,以及被透支到极限的躯体本能发出的哀鸣。

篝火依旧跳跃,映照着几十张年轻而沾满盐霜的脸庞。最初的兴奋过后,是死里逃生后的巨大虚脱。有人靠着粗糙的竹竿,头一点一点,几乎瞬间就陷入了半昏迷的沉睡。有人蜷缩着,用最后一点力气裹紧湿透后又被篝火勉强烘出点热气的校服碎片,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幽暗的海面,或是跳跃的火焰,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留在那冰冷刺骨的深渊里。

“林薇……”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苏白,医学院的女孩。火光下,她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撕下的半幅校服内衬临时充当的记录本,一支捡来的铅笔头在上面快速划动着。

“初步清点过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们这片筏子周围,目前聚集了九百七十三人。重伤……十七个,主要是溺水时间过长和撞击伤,需要持续观察,但……”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药品……几乎没有。轻伤……太多了,擦伤、划伤、冻伤,几乎人人带伤。”

九百七十三。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一艘由竹竿和布条勉强拼凑起来的筏子,要承载近千条生命?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需要食物、需要淡水、需要安全空间的活生生的人。十七个重伤员,像十七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有药,没有专业的医生,在这片汹涌的、随时可能倾覆的竹筏上,他们的生命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水……”苏白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焦虑,“李哲的蒸馏器太慢了……每小时……可能只有不到一百毫升。根本不够分……大家都很渴,很多人嘴唇都裂开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哲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守着他那个简陋得可怜的装置——被火烤黑的玻璃罐悬在篝火上方,罐口覆盖着湿布,下方用塑料瓶盖接着那极其缓慢、几乎是一滴一滴落下的蒸馏水。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水滴,嘴唇干裂起皮,却不敢舔一下。旁边围着几个负责轮换看火的学生,眼神同样紧紧锁在那微小的水滴上,喉咙里不自觉地吞咽着,仿佛那水滴的声音是世间唯一的救赎。

“九百七十三……水……”我喃喃重复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无力感。知识共和国成立了,可它脚下的基石,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班长!赵峰找你!”一个声音带着焦急响起。

我猛地回过神,快步走向筏子正在连夜扩展的边缘区域。赵峰正和几个建筑系、土木系的骨干蹲在那里,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异常凝重。他们面前摊着几根刚拖上来的粗大竹子,还有一堆用校服撕成的布条和捡来的塑料包装带。

“林薇,情况……不太好。”赵峰抬起头,他的额角有一道被竹刺划破的血痕,此刻也顾不上处理。“现有的筏体结构强度……快撑不住了。”他用一根削尖的竹片指着几处关键的捆绑节点,“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布条浸水后拉伸变形很严重,塑料带也随时可能崩断。我们人太多了,筏体吃水太深,稍微大一点的浪涌,或者有人集中移动到一边,筏子就有解体的风险!”

他拿起一根新拖上来的竹子,用一块边缘还算锋利的燧石片费力地在竹节上方刻画着凹槽。“榫卯……必须用榫卯结构加固节点!光靠绳子捆扎不行!”他咬着牙,汗水混着海水从他额角滑落,“但是……太慢了!工具不行,全靠石头和贝壳一点点磨……人手也不够!加固的速度跟不上筏体承受的压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工程师面对结构崩溃风险时的焦灼。

筏子的扩展几乎停滞了。更多的人只能挤在相对安全的中心区域,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不安的低语在疲惫的人群中蔓延,像瘟疫的种子。

“防御呢?”我转向不远处一直沉默警戒的陈海。

他像一尊铁铸的雕像,立在筏体最外围迎风的位置,手中紧握着那根尖端削得异常锐利的竹矛。他指了指筏体边缘几个和他一样担任警戒的男生,又指了指脚下。“视野太差了。筏子太低,浪头一起,几米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猎食动物般的警觉,“水里……有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看不清。大的阴影……在筏子下面很深的地方滑过。不止一次。”陈海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墨汁般浓稠的海水,“速度很快,悄无声息。感觉……很不好。”他身边的几个警戒队员脸色也白了,握紧手中简陋的竹矛或绑着尖锐石块的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未知的、潜藏在水下的威胁,比看得见的巨浪更让人毛骨悚然。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漫上每个人的心头。刚刚因为成立“共和国”而凝聚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在生存资源匮乏和潜在威胁的双重挤压下,正悄然流逝。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压抑的寂静!

声音来自筏体边缘,一个负责收集散落漂浮物的男生!他半个身子还探在竹筏外面,双手死死抓住一根刚够到的粗大浮木,但身体却像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狠狠向下拽去!

“啊——!救命!有东西咬我腿!”他惊恐地嘶吼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扭动挣扎,试图爬回筏子。浑浊的海水在他腿的位置剧烈地翻涌、搅动,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隐约可见某种巨大、暗沉的阴影在水下翻滚!

“拉住他!”陈海反应最快,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他和最近的两个警戒队员猛扑过去,三双手死死抓住了那个男生的胳膊和肩膀!

巨大的力量从水下传来!那不是鱼,绝不是普通的鱼!拉扯的力道大得惊人,竹筏猛地向那个方向倾斜!捆扎的布条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几根连接处的竹子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

“水下!攻击!”陈海目眦欲裂,朝着翻涌的水花处,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竹矛狠狠刺下!

噗嗤!

矛尖入肉的感觉传来,但极其艰涩,仿佛刺中了包裹着厚厚橡胶的钢铁!一股暗红色的血污猛地从水下喷涌上来,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海水!那东西吃痛,发出一声沉闷得如同滚雷般、隔着海水都能感受到其威势的咆哮(或者说嘶鸣)!巨大的力量猛地一甩!

“咔嚓!”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

那个被咬住腿的男生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惨嚎,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拖离了同伴的手!抓住他胳膊的一个警戒队员因为巨大的惯性,被带得一个趔趄,半个身子都甩出了筏子边缘!

“不——!”陈海怒吼,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了那个险些落水队员的腰带!

而那个被咬住的男生,只在血水翻涌的海面上留下最后半张因剧痛和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一声被海水瞬间吞没的绝望呜咽,便连同那巨大的阴影一起,消失在了幽暗的深水之下。只剩下那根他刚刚够到的浮木,孤零零地漂在迅速被血污染红的海面上,无声地打着转。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寂。

只有海浪拍打竹筏的单调声响,此刻听来如同丧钟。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海水的咸腥,令人作呕。

篝火的光芒,再也无法驱散那笼罩下来的、比深海更浓重的黑暗和绝望。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片渐渐扩散又缓缓被海水稀释的暗红,盯着那个空荡荡的筏体边缘。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被拖入了深渊。

“怪……怪物……”有人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下一个……下一个会是谁?”压抑的啜泣声再也无法遏制地响起。

刚刚建立起的秩序和名为“知识共和国”的信念,在这赤裸裸的、来自深海的恐怖掠食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用沙堆起的城堡。冰冷的恐惧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篝火的光焰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眼睛里疯狂跳动,却照不亮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陈海缓缓收回了竹矛。矛尖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血液和某种滑腻的、深色的组织碎屑。他低头看着那血污,又抬眼望向那吞噬了生命的、深不可测的墨绿色海水,眼神里燃烧的不再仅仅是警惕,而是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凶悍。他猛地将沾血的矛尖在粗糙的竹筏上狠狠一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畜牲!”他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峰!”我猛地转身,声音因为刚才的惊骇和此刻的急迫而嘶哑,“所有人力,优先加固外围!加厚!加高!用所有能找到的竹子!立刻!马上!”

赵峰的脸在火光下惨白如纸,但他眼中属于工程师的冷静和决断瞬间压倒了恐惧。“明白!所有人!能动弹的,都过来!加固外围!把筏子边缘堆高!快!”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恐惧的瘫痪。男女生们,无论之前属于哪个院系,此刻都像被鞭子抽打般行动起来。哭喊和啜泣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竹竿碰撞的闷响和用力捆扎时发出的低吼。新的竹子被疯狂地拖过来,一层层、一圈圈地堆叠、捆绑在筏体最外围,试图筑起一道简陋的“城墙”。

“李哲!”我冲到那简陋的蒸馏器旁。篝火因为刚才的混乱有些摇曳,水滴的速度更慢了。

李哲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却异常狂热,甚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他手里紧紧攥着几个从沉没书包里找到的小塑料瓶,里面装着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似乎是化学实验课留下的残留物。

“我在想……我在想!”他的声音又尖又快,带着神经质的颤抖,“那东西怕痛!它流血了!陈海刺伤了它!火药……硝石……硫磺……我记得有同学带了点……如果能找到……如果……”他语无伦次,手指神经质地搓揉着那些粉末瓶,“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我要弄出点能响的!能烧的!能炸的!吓死它!炸死它!”

他不再看那缓慢的水滴,而是扑向篝火旁,捡起几块石头,开始疯狂地研磨、混合那些粉末,像一个在末日边缘进行禁忌实验的疯狂炼金术士。

我退开几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海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更深邃的寒意,卷过忙碌而沉默的人群。筏子的“城墙”在绝望的驱动下快速增高,但在这片无边无际、隐藏着未知巨兽的汪洋之上,它又能有多坚固?

我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投向幽暗的海面。惨淡的月光下,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不见底的墨蓝。刚才那巨大的阴影消失的地方,水面似乎恢复了些许平静。但我知道,它还在下面。它尝到了血的味道。

它在等待。

知识共和国的第一个夜晚,黑暗浓稠如墨,篝火是唯一的孤岛。冰冷的海水舔舐着竹筏的缝隙,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近千颗紧绷的心脏。那个被拖入深渊的男生最后绝望的眼神,像烙印烫在所有人心上。血腥味久久不散,成为这片漂浮孤岛上最残酷的香料。

陈海像一尊门神,矗立在筏体新堆砌的、粗糙的“城墙”最高点。他手中那根染血的竹矛斜指下方幽暗的水域,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他不再说话,所有的感知都延伸出去,捕捉着水面下最细微的异动。几个最胆大的男生,手持同样削尖的竹竿或绑着燧石尖的棍棒,沉默地分散在他左右,构成了知识共和国第一支武装力量单薄的前哨。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更强烈的、对同伴血债的愤怒和对生存的渴望暂时压制,转化为冰冷的警戒。

赵峰和他带领的建筑“军团”已经拼到了极限。加固加高的指令变成了近乎本能的动作。筏体边缘,竹子被一层层交叉堆叠、捆绑,形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参差不齐的环形壁垒。但这壁垒在深海的伟力面前,依旧显得可笑而脆弱。每一次稍大的浪涌拍来,整个筏体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新捆绑的节点处,布条和塑料带被拉伸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赵峰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应力点,嘴里喃喃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力学公式,像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祷告。

中心区域,疲惫和寒冷像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挤在一起取暖的人群。低低的啜泣声、压抑的咳嗽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苏白穿行其间,身影在篝火的明暗交界处显得格外单薄。她手中的布片记录本上,代表重伤员的标记旁,悄然又添了几个名字。一个男生在刚才的混乱和极寒中引发了哮喘,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哮鸣音,像破旧的风箱。苏白蹲在他身边,徒劳地拍着他的背,手里捏着那个小小的急救包,里面连最基础的缓解喷雾都没有。她抬起头,目光与我对上,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深沉的、近乎无力的悲哀。医学知识,在绝对的匮乏面前,苍白得令人心碎。

而李哲的角落,则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癫狂的紧张气氛。他像一只在雷暴前搬运火种的蚂蚁,将几个装着不同粉末的小瓶视若珍宝。他用捡到的贝壳碎片小心刮取、称量(如果那能算称量的话),将不同颜色的粉末混合在一个稍大的、相对干燥的竹筒里。他的动作快得近乎抽搐,嘴里念念有词:“硝石……不够纯……硫磺……比例……木炭粉……研磨要细……”汗水混着脸上的盐渍流下,他浑然不觉。几个化工系的同学围在旁边,屏住呼吸,有人负责用燧石敲打燧石,试图溅出火星落在准备好的干燥引火绒上;有人则用竹片快速扇风,保持李哲手中混合物周围的干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硝石混合后的刺鼻气味。

“小心……轻点……千万别碰到水……”李哲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他最后将一小撮混合好的黑灰色粉末,小心地倒进一个狭长的、中空的竹节里,用撕成条的干布紧紧塞住开口,只留下一根同样用干布搓成的、浸了一点苏白提供的医用酒精的引线。

一个极其简陋、威力未知的“爆竹”,或者说,原始的炸药管,在知识共和国绝望的摇篮里诞生了。它粗糙、危险,却是这群学生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对抗水下巨兽的“知识”武器。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压抑中缓慢流逝。篝火渐渐低矮下去,负责照看火堆的人不得不将最后一点干燥的竹片和收集到的碎木屑添进去。蒸馏水的滴落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滴都珍贵如金。饥渴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啃噬着所有人的意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陈海低沉而短促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死寂:“来了!”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筏体下方,靠近之前那个男生被拖走的位置,海水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不是浪涌,而是像水下有巨大的引擎在启动,墨绿色的海面猛然向上拱起一个庞大的、令人心胆俱裂的轮廓!那轮廓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狠狠撞向刚刚加固过的筏体边缘!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整个筏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的呻吟!堆砌的竹墙剧烈摇晃、扭曲,几根刚捆扎好的竹子发出“咔嚓”的断裂声,猛地崩飞出去!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冰冷的海水如同瀑布般劈头盖脸砸向筏上的人群,瞬间浇灭了本就微弱的篝火!

混乱!极致的混乱!

“啊——!”

“筏子要散了!”

“怪物!它又来了!”

惊骇欲绝的尖叫、哭喊、踩踏声瞬间爆发!人群像受惊的蚁群,在黑暗中本能地向筏体中心涌去,互相推搡,摔倒!刚刚维持的秩序荡然无存!

就在这绝望的混乱顶点,在冲天水花的背景中,在筏体边缘竹墙被撞开一个狰狞豁口的瞬间,一个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头颅,破水而出!

那不是鱼!绝不是!

它有着类似远古沧龙般的流线型轮廓,但更加狰狞粗壮!覆盖着厚重、暗沉鳞甲的头部巨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个豁口的视野!惨淡的月光下,能看到它张开的口器里,密布着数层匕首般的森白利齿,齿缝间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肉!一只冰冷、巨大、毫无情感的黄色竖瞳,在混乱的水汽中,如同地狱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筏体上密密麻麻的、惊恐奔逃的“猎物”!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贪婪!

它巨大的吻部带着腥风,猛地探入豁口,目标直指几个因恐惧而僵在原地的学生!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李哲——!”陈海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怪物破水的轰鸣中炸响!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迎着那探进来的恐怖头颅冲去!他不是去送死,他的目标,是那怪物巨大头颅侧面,靠近眼睛下方一道被他的竹矛撕裂、此刻仍在渗血的狰狞伤口!

“扔过来!往伤口里扔!”陈海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风压和嘶吼而扭曲变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混乱的人群中扑出!是李哲!他脸上沾满了混合的粉末,状若疯魔,双手死死抱着那根塞满了自制火药的竹筒!他看到了陈海所指的位置!

没有犹豫!没有时间犹豫!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根浸了酒精的引线,狠狠按向旁边一个化工系同学手中刚刚用燧石重新艰难引燃的、微弱的火种!

嗤——!

引线瞬间被点燃,爆发出短暂而刺眼的火光!

“接着!”李哲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燃烧着引线的竹筒,朝着陈海的方向,朝着那怪物巨大头颅侧面张开的伤口,狠狠抛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竹筒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时间仿佛被拉长。

那怪物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巨大的头颅猛地一甩,试图避开!

但陈海,这个平日里被重点高中学生视为“刺头”的职高生,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本能和精准!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在湿滑摇晃的竹筏上猛地蹬地跃起!右手染血的竹矛并非刺出,而是当做一根打棒球的球棒,用尽全身力气,精准无比地、狠狠抽打在飞来的竹筒尾部!

啪!

一声脆响!燃烧的竹筒被强行改变了方向,如同被精确制导,不偏不倚,正正地射入了那怪物头颅侧面,被竹矛撕裂开、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处!瞬间没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帧。

下一秒!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撞击猛烈十倍、百倍的恐怖巨响,在怪物的头颅内部猛然炸开!

沉闷!狂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血肉骨骼被瞬间撕裂崩碎的闷响!

耀眼的火光混合着浓烈的硝烟、硫磺的恶臭、以及无法形容的焦糊血肉气味,猛地从那巨大的伤口中喷薄而出!如同在它头颅侧面瞬间绽放了一朵血肉和火焰构成的、残酷而致命的花!

“嗷——!!!”

一声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混合了极致痛苦、暴怒和惊骇的恐怖嘶吼,撕裂了夜空!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深渊,震得空气都在颤抖,震得每个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破裂!

巨大的头颅猛地向上、向后剧烈地弹起、甩动!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刚刚探入豁口的吻部狠狠撞在筏体边缘的竹墙上,粗壮的竹子如同脆弱的火柴棍般被撞得粉碎、崩飞!整个筏体因为这恐怖的甩动而剧烈倾斜,几乎要倾覆!无数人惊叫着滚倒。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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