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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巴

第一章 木府深宅里的孤影

丽江古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木府的飞檐翘角已在晨光中显露出威严的轮廓。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忠义”匾额历经风雨,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气派。

木舟站在绣楼的窗前,看着庭院里往来洒扫的仆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她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棉布长裙,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唯有那双嵌在鹅蛋脸上的眼睛,像丽江的湖水,深不见底。

“小姐,该去前厅给老爷请安了。”贴身侍女阿月轻声提醒。

木舟点点头,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那是用最上等的牦牛绒织成的,边缘绣着细小的雪花纹,是去年父亲木老爷赏的。

穿过曲折的回廊,迎面遇上了三哥木云。他斜倚在廊柱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看到木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我们木府唯一的千金吗?怎么,又去给父亲献殷勤?”

木舟目不斜视地走过,声音平淡无波:“三哥说笑了,晨昏定省,是规矩。”

“规矩?”木云嗤笑一声,上前一步拦住她,“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学着绣花描红,整天跟着我们听那些钱粮赋税、茶马古道的事,你以为父亲真会把家主之位传给你?”

木舟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清冷的锐利:“父亲说过,木府的家主,只看能力,不论男女。”

“能力?”木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能像大哥那样镇守石鼓渡口?能像二哥那样跟吐蕃人通商?还是能像我这样,在古城里收拢人心?”

木舟没有再争辩,只是微微侧身,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她知道,口舌之争毫无意义。木府这潭水,比丽江的深潭还要复杂。三个哥哥各有势力,母亲早逝,父亲看似公正,心里却未必没有重男轻女的念头。她要想站稳脚跟,只能靠自己。

前厅里,木老爷已经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了。他穿着藏青色的锦袍,脸上刻着岁月的沟壑,眼神却依旧精明锐利。看到木舟进来,他微微颔首:“来了。”

“父亲安好。”木舟规规矩矩地行礼。

大哥木山和二哥木水也先后到了。木山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刚从石鼓渡口巡查回来;木水则穿着一身绸缎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在茶马古道上摸爬滚打多年,手段狠辣。

一家人坐下用早膳,木老爷说起了最近的事:“吐蕃那边来人了,说想增加今年的茶叶交易量,但要求降低价格。你们怎么看?”

木山率先开口:“吐蕃人贪心不足,不能惯着他们!实在不行,就断了他们的货,让他们知道厉害!”

木水摇了摇头:“大哥此言差矣。断货容易,可一旦闹翻,损失的是我们木府的生意。不如先答应他们,暗地里却抬高盐价,一来一往,总能找补回来。”

木云跟着附和:“二哥说得对,做生意嘛,就是要灵活。”

木老爷看向木舟:“你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不以为然。

木舟放下筷子,缓缓开口:“吐蕃人缺茶,我们缺良马。不如跟他们做个交换,用茶叶换马,价格各让一步。这样既能保住生意,又能充实我们的马场,一举两得。”

木老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得有道理。木水,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记得带上木舟,让她也学学。”

木水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是,父亲。”

秋收过后,木府按惯例要举办篝火晚会,犒劳府里的长工和佃户。夜幕降临,木府后院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长工和佃户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米酒的香气混合着烤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男人们光着膀子,踩着鼓点跳着欢快的舞蹈;女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民族服饰,裙摆飞扬,歌声清脆。

木舟站在二楼的回廊上,远远地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总觉得喧闹的人群会扰了她的清静。阿月劝她下去走走,她却摇了摇头。

“小姐,你看那个人,舞跳得真好。”阿月指着篝火旁一个身影说道。

木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跳舞。他穿着粗布短褂,露出结实的胳膊,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的动作矫健有力,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每一个转身、跳跃,都引得周围的人阵阵喝彩。火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爽朗的笑容,像山间的阳光一样耀眼。

“他叫程楫,是今年春天来的长工,听说力气大得很,干活也勤快。”阿月小声介绍道。

木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怎的,那个叫程楫的小伙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玉龙雪山脚下看到的野马,自由、热烈,充满了生机。

过了一会儿,程楫似乎跳累了,拿起地上的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二楼的回廊上,正好与木舟的视线相遇。木舟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眼里的光吸引住了。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好奇和热情,像雪山融化的泉水,清澈见底。

程楫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举起酒碗,遥遥地敬了她一下。

木舟的脸颊微微发烫,慌忙转过头,心跳却像打鼓一样,咚咚作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从小到大,见过无数达官贵人、俊才公子,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程楫见她转过头,也没在意,放下酒碗,又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飘向二楼的回廊。

木舟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便转身想回房。刚走到楼梯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姑娘,一起跳支舞吧?”她回过头,看到程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楼下,正仰着头看着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停下舞步,好奇地看着他们。阿月紧张地护在木舟身前:“你是谁?知道这位是谁吗?”

程楫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叫程楫,是府里的长工。我看姑娘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不太开心,就想请你下来跳支舞,热闹热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姑娘是谁,只是觉

得……你站在那里,像朵没人欣赏的花,有点可惜。”

木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没人欣赏的花”,这个比喻虽然粗俗,却莫名地触动了她。在木府,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可在很多人眼里,她终究只是个女子,是争夺家主之位的多余者。她看着程楫真诚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阿月吓了一跳:“小姐,你不能去!”

木舟却轻轻推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程楫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伸出手,邀请她:“来吧,很好玩的。”

木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粗粝的茧子,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程楫拉着她走进人群,教她跳简单的舞步。木舟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动作僵硬,但在程楫的带动下,渐渐地放松下来。她的裙摆随着舞步轻轻摆动,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火光跳跃,歌声飞扬。木舟看着眼前这个热情爽朗的小伙子,听着他开怀的笑声,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她知道,自己和他,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草,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可此刻,她却不想考虑那么多。

晚会结束后,程楫送木舟到回廊下。“谢谢你,姑娘。”他挠了挠头,“跟你跳舞,很开心。”

木舟看着他,轻声说:“我叫木舟。”

“木舟?”程楫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像江面上的小船,宁静又温柔,“很好听的名字。’他又笑了笑,转身跑开了,背影在火光中渐渐远去。

木舟站在原地,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自篝火晚会后,木舟的心里总像揣了只小兔子,时不时地会想起程楫。想起他爽朗的笑容,想起他温暖的手掌,想起他眼里纯粹的光。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的身影。去马场查看时,会特意绕到长工们干活的地方;去仓库清点物资时,会留意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程楫似乎也总能“偶遇”她。有时是在她经过菜园时,他正好挑着水经过,笑着跟她打招呼;有时是在她查看账本时,他正好送柴火到书房外,偷偷地看她一眼。

他们很少说话,最多只是一个点头,一个微笑,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这种隐秘的情愫,像藤蔓一样,在木舟的心里悄悄蔓延。

一天下午,木舟去城外的佃户家查看收成,回来时遇到了下雨。山路泥泞,马车陷进了泥坑里,赶车的仆役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冒雨跑了过来,是程楫。他不知从哪里得知她被困在这里,特意赶来的。

“木舟姑娘,我来帮你。”程楫脱下身上的短褂,盖在她的马车顶上,然后挽起袖子,和仆役一起推车。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力气。他吆喝着号子,使出浑身的力气,肩膀上的肌肉线条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晰。木舟坐在马车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既感动又有些酸涩。她想让他上来避避雨,却又说不出口。身份的悬殊,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终于,马车被推了出来。程楫浑身湿透,喘着粗气,却还是对着木舟笑了笑:“好了,木舟姑娘,可以走了。”

木舟让阿月拿出干净的毛巾和一件披风递给他:“擦擦吧,披上,别着凉了。”程楫愣了愣,接过毛巾和披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木舟姑娘。”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却没有披那件一看就很贵重的披风,只是小心地叠好,递给阿月,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木舟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马车继续前行,木舟掀开窗帘,看着程楫站在雨中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她的心里,像被雨水打湿的土地,沉甸甸的。

回到木府,木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她知道,自己对程楫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木府的小姐,怎么能和一个长工有牵扯?封建礼教的枷锁,家族的荣誉,都不允许她这样做。可越是压抑,那份情愫就越是汹涌。她开始失眠,夜里总是想起篝火旁的舞蹈,想起雨中的身影。

阿月看出了她的心事,劝道:“小姐,你还是忘了他吧。你们……是不可能的。”

木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玉龙雪山。雪山巍峨耸立,千年不变,仿佛在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木老爷似乎察觉到了木舟的变化,找她谈了一次话。

“最近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木老爷呷了一口茶,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木舟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慌乱:“没什么,父亲。只是在想吐蕃那边的生意。”

木老爷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力也不输你三个哥哥。但你要记住,你是木府的小姐,你的婚姻和未来,都关乎木府的兴衰。”

木舟的心一紧,知道父亲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鼓起勇气说:“父亲,我只想争夺家主之位,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不想考虑。”

木老爷看着她,眼神复杂:“争夺家主之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三个哥哥,背后都有势力支持。你一个女子,胜算不大。“我知道,但我不会放弃。”木舟的语气坚定,“父亲说过,只看能力,不论男女。”

木老爷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好,有我木家的骨气。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木舟眼睛一亮,看着父亲。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如果你能在年底的家族会议上,赢得大多数族人的支持,坐上家主之位,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木老爷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包括……你和那个叫程楫的长工的事。”

木舟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竟然知道了她和程楫的事,而且还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她激动地说:“父亲,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木老爷说话,一言九鼎。”木老爷的语气严肃起来,“但你要记住,这条路很难走。你三个哥哥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们会用各种手段对付你。你要是输了,不仅家主之位没份,就连你自己的婚事,也只能由我做主。”

“我明白。”木舟的眼神坚定,“我不会输的。”从父亲的书房出来,不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父亲提出这样的条件,或许是为了激励她,或许是想看她笑话,但无论如何,她都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为了家主之位,为了能和程楫有一个可能,她必须拼尽全力。

接下来的日子,木舟变得更加忙碌。她不仅要处理府里的事务,还要去拜访族里的长辈,争取他们的支持。她的三个哥哥也开始行动起来,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

大哥木山利用镇守渡口的权力,故意扣留她要运出去的茶叶;二哥大水在生意上给她设圈套,让她损失了不少钱财;三哥木云则在族里散布谣言,说她为了争夺家主之位,不择手段,甚至和长工有染。面对这些刁难和污蔑,木舟没有退缩。她冷静地应对,一步步化解危机。她找到父亲,揭穿了大哥扣留茶叶的事;她凭借自己的智慧,挽回了生意上的损失;她在族人面前,坦然承认自己和程楫的相识,却也表明自己会以家族利益为重,赢得了不少人的尊重。

程楫也听说了木舟的处境,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却总会在她最累的时候,悄悄给她送去一碗热汤,或者在她经过的路上,默默地看着她,给她无声的支持。

木舟知道,有程楫在,她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第五章 背叛与绝望

年底的家族会议如期举行。木府的祠堂里,族人齐聚,气氛肃穆。

木老爷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的四个子女,眼神深沉。按照规矩,每个人都要陈述自己对木府未来的规划,然后由族人投票决定家主之位的归属。

大哥木山首先发言,他主张加强军备,镇守好丽江的门户,确保木府的安全。

二哥木水接着说,他认为应该扩大商业版图,和周边的部落、国家建立更广泛的贸易关系,增加木府的财富。

三哥木云则说,他觉得应该收拢人心,改善佃户和长工的待遇,让他们更加忠心于木府。

最后,轮到木舟。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我认为,木府的未来,在于平衡,既要加强军备,保障安全;也要发展商业,增加财富;更要收拢人心,稳固根基。但最重要的是,要顺应时代的变化,不能固步自封。

她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包括改革税制、兴修水利、开办学校等,每一条都切中要害,有理有据。

族人听了,纷纷点头称赞。投票结果出来,木舟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木舟的心里涌起一阵激动,她终于做到了!她看向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然而,木老爷却迟迟没有说话。祠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过了很久,木老爷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木舟的计划很好,

但……她终究是个女子。木府的家主,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男人。所以,我决定,家主之位,由长子木山担任。”第五章 碎裂的承诺

木舟卧在雕花梨木床上已有半月。

药碗换了三茬,苦气漫透了整个西跨院,却压不住她眼底的青黑。窗棂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堆碎雪,她望着那些花瓣,指尖在锦被上掐出深深的褶子--那是她前日亲手修剪过的花枝,如今连落瓣都比她体面些。

“小姐,喝药了。”贴身侍女春桃端着碗进来,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木舟没动。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瘦得脱了形,下颌尖得能抵破皮肉,唯有一双眼还亮着,亮得淬了冰。她想起三日前父亲在议事厅里说的话,那些字像烧红的烙铁,至今还烫在心上。

“舟儿,你可知错?”木老爷坐在虎皮椅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家主之位,从来没有女子坐的道理。你三个哥哥为木府出生入死时,你还在学女红,凭什么要他们屈居你之下?”

“凭我在澜沧江畔截回了被山匪劫走的商队,凭我在大理谈判时保住了木府的盐引,凭我……”她当时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凭您说过,只要我赢了,就能自己选要走的路。”“我说的是若你有能’,可没说‘女子可承

”木老爷把佛珠往案上一拍,声音陡然严厉,“你大哥明日起接管账房,二哥掌兵权,三哥去打理茶马古道。你……安心在府里待着,我已为你选好了人家,是丽江知府的三公子,下个月便来下聘。

大哥当时站在一旁,青蟒纹锦袍衬得他满面红光,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得意,却又假惺惺地劝:“妹妹莫怪父亲,女子总要归宿的。”

归宿? 她的归宿,是父亲用一句戏言哄出来的泡影么?

春桃见她发怔,伸手想扶她起身,却被她猛地挥开。药碗摔在地上,青瓷碎裂的脆响里,木舟终于咳出一声笑,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告诉他,这药,我不喝了。”

夜渐深时,西跨院的角门被轻轻推开。

程楫裹着一身寒气站在廊下,手里攥着个油纸包。他白日里在马厩铡草时,听老妈子们嚼舌根,说小姐病得快不行了,心像是被马蹄碾过,趁着夜色就摸了过来。窗纸上印着木舟清瘦的影子,一动不动。他想起篝火晚会那天,她穿着月白短褂,坐在老榕树下看星星,侧脸被火光映得暖融融的,像块上好的暖玉。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这姑娘安静得让人心疼,就大着胆子邀她跳舞。

“姑娘,一起玩玩?”他搓着手,手心全是汗。

她当时抬眼看他,眸子里像盛着雪山融水,清凌凌的。“我不会。”声音很轻,却不冷淡。

“我教你啊,很简单的。”他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她的指尖微凉,却没挣开。篝火旁的芦笙吹得正欢,他带着她踩节拍,看她被转得晕乎乎的,鬓边的银饰叮当作响,突然就红了脸。

后来他才知道,这姑娘是金枝玉叶的土司小姐,是他这种长工连抬头看一眼都算僭越的存在。可他总忘不了她那天的笑,像玉龙雪山上初融的雪水,滴滴答答落在他心上,长出了不敢让人知道的藤蔓。

“小姐?”他试探着往窗边走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

屋里没动静。他心一横,从油纸包里拿出样东西,是支木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一是他这几日趁着喂马的间隙,用梨木一点点刻出来的。他把木簪轻轻放在窗台上,刚要转身,就听见屋里传来极轻的咳嗽声。

“是你吗?”木舟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程楫浑身一僵,慌忙应道:“是我,小姐。”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木舟站在门后,月光落在她脸上,苍白得像纸。“你怎么来了?不怕被父亲发现,打你板子吗?”

“我……”他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喉咙突然哽住,“我听说你病了。

她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你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好让你们主子安心?”

“不是的!”程楫急得脸都红了,“我是担心你……小姐,你别糟蹋自己,你得好好的。”

木舟望着他,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手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草料渍,可那双眼睛亮得很,亮得像篝火晚会时的星星。她突然想起父亲说的话,“门当户对”,“安分守己”,这些话像无形的墙,把他们隔在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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