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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卷着落叶，吹黄了木府的角楼。

知府公子的聘礼送来了，一箱箱堆在正厅，红绸子在风里飘，像一串串血色的泪。木老爷派人来催了三次，让木舟起身准备，她都只是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小姐，不能再等了。”春桃跪在地上哭，“老爷说，您要是再不接聘，就要把程楫哥发卖到吐蕃去了!”

木舟的眼猛地动了一下。

她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快得让春桃吓了一跳。她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依旧清瘦，眼神却亮了起来，像淬了火的钢。“春桃，替我梳头。”

“小姐，您要……”

“我要去见他。”

程楫正在马厩给那匹叫“踏雪”的白马刷毛，这是木舟最喜欢的马，性子烈，除了她谁也近不了身，却不知怎的，对程楫格外温顺。他正梳着，就见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小姐在后门等你。”

他心里咯噔一下，扔了梳子就往后门跑。

木舟站在门后，穿着身素色的骑装，头发束成了利落的马尾，脸上没施粉黛，却比往日更显清丽。她手里牵着踏雪，马鞍上还放着个小包袱。

“程楫，”她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你敢跟我走吗?”

程楫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眼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去哪我都跟你走。”

“去殉情谷。”她轻声说，“听说那里的雪山是活的，会记住每对真心相爱的人。”

程楫的心猛地一缩。殉情谷，那是纳西人心里最神圣也最悲怆的地方，多少有情人因为世俗阻碍，最终携手走进那里，让雪山见证他们的誓言，然后永远留在那里。

“你不怕吗?”他问。

“怕什么?”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怕比现在更难受吗?”他没再说话，转身回马厩牵了自己那匹老黄马，又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正是那支木簪，他把它簪在木舟的发间。“好看。”他说，声音有些哽咽。两人翻身上马，趁着暮色往玉龙雪山的方向去。踏雪和老黄马似乎也懂了主人的心思，蹄子踏在石板路上，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木府里很快就乱了套。发现木舟和程楫跑了的那一刻，木老爷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派了人去追，大哥自请带队，带着二十多个家丁，骑着快马往雪山方向赶。

“一定要把那个孽障给我带回来!”木老爷在门口嘶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还有那个长工，抓回来打断他的腿!”

马蹄声在山谷里回荡，像催命的鼓点。木舟和程楫骑在马上，身后的火把越来越近，家丁的呼喊声也越来越清晰。

“他们追上来了!”程楫回头望了一眼，急道。

木舟勒住马，往前看。前面就是殉情谷的入口，两座山峰像道石门，门后是皑皑的雪山，云雾缭绕，看不真切。“我们下马走。”她说，“踏雪和老黄马能跑掉，别让它们被牵连。”两人把马往旁边的密林里赶，看着马儿消失在树丛中，才相携着往谷里走。山路越来越陡，积雪没到了脚踝，寒气像针一样往骨头里钻。

“冷吗?”程楫把自己的粗布外套脱下来，披在木舟身上。

外套上有淡淡的草料味，却带着他的体温，木舟裹紧了外套，摇了摇头:“不冷。”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哥的呼喊声穿透风雪传来:“妹妹!你回来!父亲说了，不逼你嫁人了!”

木舟冷笑一声，拉着程楫的手往前跑:“别信他，他骗你的。”

程楫的手很暖，掌心有层厚厚的茧，却牢牢地攥着她，像握着全世界。他们跑过挂满经幡的石碓，跑过结冰的溪流，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给他们披上了件白纱。

终于，他们跑到了谷的深处，前面是悬崖，下面是翻滚的云海，身后是追上来的家丁，大哥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刀，气得浑身发抖:“妹妹，你非要逼死我吗?”木舟转过身，看着他，又看了看程楫，突然笑了。她的笑容在风雪里格外明亮，像朵盛开的雪莲。“大哥，我从没想要逼谁。”她说，“我只是想选自己的路。”

她拉着程楫的手，往悬崖边退了一步。风雪更大了，吹得经幡猎猎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吟唱古老的歌谣。

“程楫，你后悔吗?”

“不后悔。”他看着她，眼神坚定得像脚下的岩石，“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一会儿，也值了 ”

木舟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雪花落在他们的睫毛上，凉丝丝的，却暖得人心头发烫。“那我们走。”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手牵着手，纵身跃下了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云海在身下翻涌。木舟觉得自己像只鸟，终于挣脱了笼子，飞向了自由的天空。她能感觉到程楫的手还紧紧攥着她，能听到他在她耳边说:“木舟，别怕，有我。”

远处的玉龙雪山沉默地矗立着，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传说中，殉情谷的雪山会记住每对真心相爱的人，让他们的灵魂化作山间的风，谷里的花，永远守护着彼此的誓言。

许多年后，还有纳西的老人在篝火旁讲起这个故事，说每到雪后初晴的日子，去殉情谷的人，能听到悬崖下传来隐约的歌声，像一男一女在对唱，歌声里没有悲伤，只有满满的欢喜，像极了当年那个篝火晚会上，悄悄绽放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