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叶落时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在青石板路上打了个旋，又懒洋洋地贴在孟吟的帆布鞋上。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那片泛黄的叶子，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庾昕”两个字，后面跟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
“孟吟！你到哪了？”庾昕的声音像刚开瓶的橘子汽水，带着气泡炸开的活泼，“我跟姜驰在咖啡馆等你，他还带了个朋友，说是……嗯，长得特帅！”
孟吟失笑，指尖捻着梧桐叶的边缘，感受着叶脉清晰的纹路：“快了，刚过街角。帅不帅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庾昕在那头嚷嚷，“你都单身快二十年了，我这当妈的……啊不，当闺蜜的，不得替你操操心？”
孟吟挂了电话，把梧桐叶塞进帆布包侧袋，抬头就看见街角那家“渡口”咖啡馆。木质的招牌在风里轻轻晃，玻璃窗上贴着暖黄色的贴纸，隐约能看到里面攒动的人影。
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庾昕立刻朝她挥手，扎着高马尾的脑袋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她身边坐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正低头玩手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姜驰，庾昕的发小，也是她们圈子里出了名的“游戏宅”。
而姜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孟吟的脚步顿了顿。
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没玩手机，也没看窗外，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面前的拿铁上，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给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仿佛慢了半拍。
“孟吟！这里！”庾昕又喊了一声。
男生闻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孟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看过来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孟吟。”庾昕拉着孟吟坐下，又指向那个白衬衫男生，“这是晏和，姜驰的发小，跟我们一届，计算机系的。”
晏和朝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你好。”
“你好。”孟吟回以微笑，指尖有点发烫，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姜驰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推了推黑框眼镜：“孟吟，你上次托我修的相机好了，放宿舍呢，回头拿给你。”
“谢啦。”孟吟松了口气，总算有个熟稔的话题，“没麻烦吧？”
“小事儿。”姜驰摆摆手，又低头戳手机，“不过你那相机也太老了，该换了。”
庾昕在桌底下踢了姜驰一脚，朝他使了个眼色——没看见老娘在撮合人吗？就知道玩游戏！
姜驰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腿，嘟囔了句“干嘛”。
气氛一时有点僵。孟吟端起庾昕给她点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底的燥热。她偷偷抬眼，发现晏和正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绷得很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晏和，你也是计算机系的啊？”庾昕没话找话，努力活跃气氛，“那跟姜驰一样，都是学霸咯？”
晏和转过头，淡淡道：“不算。”
“谦虚了不是！”姜驰终于舍得放下手机，拍了拍晏和的肩膀，“这家伙高考分数能上清北，非得来咱们学校，说喜欢这儿的梧桐道。”
孟吟心里一动。她也喜欢学校的梧桐道，尤其是秋天，踩着厚厚的落叶走过去，能听到“沙沙”的声响，像时光在说话。
“我也喜欢梧桐道。”她忍不住接了一句。
晏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孟吟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课程、社团、学校附近的美食。庾昕和姜驰吵吵闹闹，像两只精力旺盛的小麻雀，而她和晏和，更像是安静的听众，偶尔插一两句话，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对上视线。
分开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庾昕拉着姜驰去买奶茶，让他们俩先走。
并肩走在梧桐道上，谁都没说话。风卷起落叶，在脚边打着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你喜欢摄影？”晏和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孟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帆布包里露出的相机肩带：“嗯，随便拍拍。”
“挺好的。”晏和说。
就这三个字，却让孟吟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她侧头看他，发现他的耳朵尖有点红，大概是被夕阳晒的。
“你呢？”她问，“除了编程，还有什么爱好？”
“跑步。”晏和的声音很轻，“晚上会去操场。”
孟吟点点头，心里默默记下了。
到了岔路口，他往左，她往右。
“再见。”晏和停下脚步。
“再见。”孟吟也停下，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白衬衫在夕阳下格外显眼，“对了，晏和——”
他回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谢谢你的拿铁。”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晏和的嘴角似乎又扬了扬，这一次，孟吟看清了。“不客气。”他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孟吟才转身往宿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朵。帆布包侧袋里的梧桐叶硌着腿，却一点都不觉得碍事。
她拿出手机，给庾昕发消息：【你说得对，确实挺帅的。】
庾昕几乎是秒回：【！！！我就知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戏吗？】
孟吟看着屏幕，脸颊有点热，指尖敲了半天，才回了句：【不知道，先当朋友吧。】
其实心里却在想，或许可以多去操场跑跑步。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食堂的饭香，也带来了少女隐秘而雀跃的心事。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像是在为这个刚刚开始的故事，铺上温柔的底色。
第二章 操场的风
从那天起，孟吟的生活里，多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期待。
她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操场。有时带着相机，假装拍夜景，镜头却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穿白衬衫或黑T恤的身影；有时只是单纯地散步，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眼睛却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轮廓。
晏和跑步的姿势很好看，步伐均匀，呼吸平稳，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他很少戴耳机，大概是习惯了安静。每次跑到孟吟附近时，脚步会稍微放慢一点，朝她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孟吟也会回以微笑，心跳却总要乱上几拍。
他们很少在操场说话，仿佛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距离。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晚上。
那天孟吟拍了一组夜景，蹲在跑道边整理照片，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拍得不错。”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孟吟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回过头，看到晏和站在身后，额头上带着薄汗，T恤湿了一小块，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你吓我一跳。”孟吟拍了拍胸口，把手机递给他看，“随便拍的。”
照片里是操场边的香樟树，路灯的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写意画。
晏和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着，目光专注：“构图很好，光影也抓得准。”
被他这么一夸，孟吟的脸颊有点热：“你懂摄影？”
“不懂，”他摇摇头，把手机还给她，“但看着舒服。”
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专业的评价都让孟吟开心。
“你刚跑完？”她问。
“嗯。”
“要不要喝点水？”孟吟指了指自己放在旁边的水瓶，“没开封的。”
晏和看了看那瓶矿泉水，又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谢谢。”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路灯下格外清晰。孟吟的目光没忍住，在他脖颈处多停留了两秒，又赶紧移开，假装看远处的篮球场。
“你经常来拍照？”晏和问。
“嗯，晚上光线特别，拍出来有感觉。”孟吟说，“有时候也拍人，不过要经过同意。”
晏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像上次那样尴尬。晚风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情侣低声的笑语，一切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一笑。
“你先说。”晏和做了个手势。
“没什么，”孟吟笑了笑，“就是想问你，下周计算机系有个编程大赛，你参加吗？”她其实是听姜驰说的。
“参加。”
“那加油。”
“谢谢。”晏和看着她，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你呢？最近有什么事吗？”
“哦，我报了个摄影展，正在准备作品。”孟吟说，“有点纠结，不知道选哪组照片。”
“可以给我看看吗？”晏和问，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孟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回头发你微信？”他们那天加了微信，却还没聊过天。
“嗯。”
那天晚上，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从摄影聊到跑步，从课程聊到未来的打算。孟吟发现，晏和其实不是冷漠，只是话少，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会认真听她说话，会记住她提到的小事。
比如她说喜欢吃学校门口那家店的章鱼小丸子，第二天晚上去操场时，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两盒，说是姜驰买多了，顺手给她的。孟吟知道，姜驰那个宅货，才不会跑到校外买这个。
比如她说相机镜头有点脏，下次见面时，他就递给她一包镜头纸，包装崭新，一看就是特意买的。
庾昕看着孟吟越来越频繁地对着手机傻笑，终于忍不住严刑逼供：“老实交代，你跟晏和进展到哪一步了？”
孟吟抱着抱枕，脸颊发烫：“就……朋友啊。”
“朋友会跑遍整个学校给你买绝版的摄影杂志？朋友会在你熬夜修图时，给你发消息说‘早点睡’？”庾昕翻了个白眼，“孟吟，你当我傻啊？”
孟吟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鸵鸟似的把头埋进抱枕里。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和晏和现在算什么。他们没有明确的告白，没有亲昵的举动，甚至连手都没牵过，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种看到对方时就会加速的心跳，却真实得不容忽视。
就像此刻，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晏和发来的消息：【编程大赛结束了，拿了一等奖。】
孟吟看着屏幕，笑着回复：【恭喜！请客！】
很快收到回复：【好，你想吃什么？】
她看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半天，最终回了句：【学校门口的章鱼小丸子吧。】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晏和拿着章鱼小丸子，站在路灯下等她的样子，白衬衫，长睫毛，还有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月光透过枝叶洒在书桌上，温柔得像一句未完的情话。孟吟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像春天破土的嫩芽，带着无限的可能，在她心里，在晚风里，在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里，慢慢生长。
第三章 雨里的伞
十月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孟吟抱着刚洗好的照片，从打印店出来时，天空还是晴的，不过十分钟，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发愁。怀里的照片不能淋湿，而她的伞，是把小巧的遮阳伞，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停在了她头顶。
孟吟惊讶地抬头，看到了晏和。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贴在额前，手里拿着一把很大的黑伞，刚好把她和怀里的照片都罩住。
“你怎么在这？”孟吟问，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刚从实验室出来。”晏和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照片上，“摄影展的作品？”
“嗯，刚取出来。”孟吟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避免照片被雨溅到，“没想到雨下这么大。”
“我送你回宿舍。”晏和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
雨很大，把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两人并肩走在伞下的小小空间里，距离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孟吟的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上，地上的水洼倒映着伞的影子，还有他们挨得很近的脚步。她偷偷侧头看晏和，发现他正微微偏着头，确保伞完全罩住她这边，自己的肩膀却有一小半露在雨里，被打湿了。
“伞往你那边挪挪吧。”孟吟说，伸手想把伞往他那边推。
晏和按住她的手，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孟吟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不用。”他说，“很快就到了。”
孟吟的脸颊有点热，没再坚持，只是默默地往他身边又靠了靠，希望能替他挡一点雨。
“照片拍的什么？”晏和突然问。
“学校的角落。”孟吟说，“图书馆的窗台，操场的栏杆，还有……梧桐道的落叶。”
“听起来不错。”
“等展出了，我请你去看。”
“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女生宿舍楼下。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
“谢谢你送我回来。”孟吟抱着照片，抬头看他，“伞……”
“你拿着吧。”晏和把伞柄塞到她手里，“我宿舍离得近，跑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孟吟想把伞还给他，“你会淋湿的。”
“没事。”晏和笑了笑，那是孟吟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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