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训练的第十一天,樊振东在视频通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
屏幕那头的樊渡鸢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平时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也有些失焦,甚至在她转身拿东西时,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
“你发烧了?”樊振东的心瞬间揪紧,身体前倾,几乎要穿透屏幕。
“没…没有啦,”樊渡鸢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就是有点小感冒,刚喝了姜茶,睡一觉就好。”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却不小心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得弯下了腰,镜头也跟着剧烈晃动。
樊振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太熟悉这种强撑的样子,就像他在赛场上受伤时不想让对手看出破绽一样。“多少度?”
“真的没事……”樊渡鸢还想狡辩,却在樊振东不容置疑的严肃目光下败下阵来,小声嘟囔,“…三十八度五。”
“家里还有药吗?”
“有…”
“吃饭了吗?”
“没胃口…”
“实习生呢?能来照顾你吗?”
“她…她回老家了……”
一问一答间,樊振东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着屏幕里缩在沙发角落,裹着毯子显得格外脆弱的樊渡鸢,那个在厨房里生龙活虎、能轻易制服一盆面团的小太阳,此刻像蔫了的小花。一种从未有过的焦灼感攥住了他,比面对任何赛点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等我。”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世界冠军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别!你还在集训!”樊渡鸢急了,挣扎着坐直身体,“比赛最重要,我真的…”
“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樊振东打断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听话,去床上躺着,手机别挂,我马上处理。”
没等她再反对,樊振东已经切出了视频画面。
樊渡鸢听着手机里隐约传来的他快速拨打电话、与教练急切交谈的声音,听着他简短有力地解释和不容拒绝的请假申请,心里又酸又涨,像泡在温热的柠檬水里。
最终,教练无奈妥协的声音传来,樊振东几乎是立刻切回了视频。
“搞定了,等我回来。”他对着镜头说,眼神里的焦灼被一种坚定的温柔取代,“现在,闭上眼睛休息,让我看着你。”
樊渡鸢乖乖闭上眼睛,但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樊振东就那样隔着屏幕,安静地“看”着她,听着她略显粗重的呼吸,直到她终于抵不过疲惫和药力,沉沉睡去。
他也没挂断,只是将手机放在枕边,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守着屏幕,直到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当樊振东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气推开“渡鹊桥”楼上小公寓的门时,天刚蒙蒙亮。他几乎是跑着回来的,连行李都没回自己公寓放。
卧室里,樊渡鸢还在昏睡,脸颊烧得通红,嘴唇有些干裂。
樊振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他心下一沉,立刻拧了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接下来的时间,世界冠军樊振东遭遇了职业生涯最棘手的“对手”——一个生病的女朋友和一个陌生的厨房。
战斗一:熬粥。
目标:一碗软烂、营养、好消化的白粥。
过程:
他严格按照手机搜索的“病人营养粥”步骤操作,米和水比例精确到克。
然而,低估了“小火慢熬”的威力,粥噗锅了三次,灶台一片狼藉,米汤像熔岩一样蔓延。
最终产物:一碗介于米饭和米糊之间的不明粘稠物,底部还带着可疑的焦黑色。
评价:樊渡鸢被喂了一口后,强忍着没吐出来,虚弱地评价:“嗯…很有…嚼劲…像…没泡开的麦片…”
战斗二:物理降温。
目标:用温水擦拭帮助降温。
过程:
他打来温水,拧毛巾的手势像在给乒乓球拍贴胶皮,力道控制得小心翼翼。
擦拭手臂、脖子时还算顺利。
擦到后背时,樊渡鸢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樊振东手一抖,毛巾“啪嗒”掉在她脸上。
结果:樊渡鸢被冰凉的毛巾糊了一脸,瞬间清醒,两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战斗三:喂药。
目标:让病人顺利吃下退烧药。
过程:
樊振东端着温水和药片,表情严肃得像在准备发球。
“啊——”他试图引导。
樊渡鸢烧得迷迷糊糊,配合地张嘴,却因为喉咙痛吞咽困难,药片卡在喉咙,苦得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樊振东手忙脚乱拍背递水,差点把水杯怼到她鼻子上。
结果:药是吞下去了,樊渡鸢也咳出了眼泪,虚弱地指控:“你…你这是谋杀亲…亲夫…”
看着樊渡鸢烧得迷迷糊糊还被他“折腾”得够呛的样子,樊振东又心疼又挫败。
他坐在床边,笨拙地用勺子一点点喂她喝温开水,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无措。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他低声道,声音沙哑。
樊渡鸢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他熬红的双眼、凌乱的头发 ,忍不住笑了,虽然笑容很虚弱:“笨蛋…你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药…”
下午,樊渡鸢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人也精神了些。
樊振东松了口气,但依旧寸步不离。樊渡鸢靠在床头,看着他像只大型犬一样在小小的公寓里转来转去,收拾他制造出来的“战场”(主要是厨房),笨拙却无比认真。
“东东…”她轻声唤他。
“嗯?”他立刻放下抹布走过来,蹲在床边,“要喝水?还是哪里不舒服?”
樊渡鸢摇摇头,指了指床头柜上他的手机:“你手机…一直在闪…好像是许昕…”
樊振东这才想起,为了专心照顾她,他把手机调了静音。
拿起来一看,果然好几个许昕的未接来电和一堆消息轰炸:
「小胖!你人呢?训练室没人!」
「教练说你请假了?出啥事了?」
「靠!你不会真溜回去找我表妹了吧?!」
「樊振东!回话!再不回我打110报失踪了!」
樊振东无奈,只好接通了许昕打来的第N个视频请求。
屏幕一接通,许昕那张放大的、写满八卦和担忧的脸就挤了进来。
“樊振东!你…”许昕的咆哮在看到樊振东身后的背景和床上裹着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的樊渡鸢时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瞬间从愤怒切换到震惊,再到一种“我懂了”的贼笑。
“哟~”许昕拖长了调子,眉毛挑得老高,“我说怎么人间蒸发了呢,原来是在我表妹的‘闺房’里当护花使者啊?啧啧啧,小胖,没看出来啊,动作够快的!”
樊振东耳根瞬间爆红,下意识想挡住镜头:“她生病了!发高烧!”
“哦~~生病了更需要人照顾嘛!”许昕笑得更加促狭,对着镜头里的樊渡鸢喊,“表妹!怎么样?我们世界冠军伺候得周到不?端茶倒水…进行到哪一步了?”
樊渡鸢又羞又恼,抓起一个枕头,可惜没力气扔:“许昕!你闭嘴!”
樊振东则直接黑了脸:“许昕,训练太闲了是不是?要不要我跟教练建议给你加练五组多球?”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许昕立刻认怂,但脸上的贼笑丝毫未减,“那啥,表妹你好好休息,小胖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挂了挂了!”说完飞快地切断了视频。
房间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樊振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樊渡鸢则把脸埋进了被子,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和羞赧的眼睛。
为了打破尴尬,也为了让樊渡鸢开心点,樊振东突然灵机一动。
“渡鸢,给你表演个节目。”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两颗乒乓球(运动员的习惯)。
“什么节目?”樊渡鸢好奇地从被子里探出头。
樊振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现在为您表演——‘甜品诞生记’!”
他开始用乒乓球模拟各种动作:
他快速搓动两颗球,发出“沙沙”声:“这是面粉过筛!”
他手腕快速抖动,让球在掌心高速旋转:“这是打发蛋白!”
他模拟倾倒的动作,让一颗球“流”进另一只手掌:“这是倒入牛奶!”
他做出搅拌的动作,两颗球在他指尖灵巧地划圈:“搅拌面糊!”
最后,他煞有介事地做了个“送入烤箱”的动作,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叮!您的蛋糕出炉啦!”
他表演得极其投入,动作夸张又带着乒乓球运动员特有的精准控制力,滑稽中透着一丝奇异的可爱。
樊渡鸢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后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咳嗽都顾不上。
“哈哈哈哈…樊振东…你…你是要笑死我…继承我的甜品店吗…哈哈哈…面粉过筛哪有那么大动静…打发蛋白像搓丸子…哈哈哈…”
看着她开怀大笑,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樊振东心里那点挫败感和心疼终于散去,也跟着傻笑起来。
他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笑了就好。”他低声说,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细小的烫伤痕迹,“快点好起来,我还没学会真正的奶油裱花呢。”
樊渡鸢止住笑,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和疲惫,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心贴在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上。
“嗯,”她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柔软和依赖,“有你在,我很快就能好起来。”
窗外,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
厨房里失败的粥锅还在无声控诉,但在这个小小的、弥漫着药味和淡淡甜香的卧室里,只有两颗心在安稳地跳动着,比任何完美的甜品都要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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