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 星期六 晴 27℃
正午12:03，秋日的阳光好似被顽皮孩童揉碎的金箔，洋洋洒洒透过食堂那扇蒙着岁月痕迹、玻璃满是斑驳的窗，直直倾落在水磨石地面上。一道道光影相互交织，晃得人眼晕，恰似林景行此刻紊乱的心绪。他倚着食堂门口那根掉漆的朱红柱子，指节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摩挲着裤缝，粗糙的布料蹭过皮肤，带着微微的刺痒，而他第17次在心底默念起早已烂熟于心的 “搭讪计划”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烙在滚烫的心上，反复灼烧。
今早，林景行特意从衣柜最深处翻出那件新买的黑色连帽衫。衣服刚从防尘袋取出时，还带着商场试衣间里那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清幽得像是把整片普罗旺斯的浪漫都裹进了这布料里。他又摘下平时晃得过分张扬的银色耳钉，换上更显低调的黑色哑光款式。指尖触碰耳垂的瞬间，冰凉的金属触感骤然袭来，恍惚间，他竟觉得这触感像极了余扶苏不经意扫过的目光，烫得他心口发颤，连呼吸都乱了几分章法。
微风轻拂，掀起他额前几缕碎发。林景行手忙脚乱地去整理，发丝却在指缝间肆意纠缠，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他耐着性子反复梳了七八遍，才勉强让发型看起来勉强利落些。目光扫向书包侧袋，那瓶草莓牛奶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玻璃瓶身紧紧贴着他的腰侧，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是余扶苏无意给予的触碰，叫他浑身发僵，却又忍不住贪恋这丝清凉。
为了这瓶余扶苏上周喝的日本进口草莓牛奶，昨天放学后的场景，此刻在林景行脑海里清晰得像是刚发生。夕阳缓缓西沉，把整条商业街染成醉人的蜜色，暖烘烘的光线里，他像只没头苍蝇般在街头巷尾乱撞。便利店的玻璃门被他撞得 “叮当” 作响，店员投来的不耐烦眼神，进口超市里九曲十八弯、好似永远走不到头的货架，都没能拦住他奔赴 “心动” 的脚步。终于，在倒数第二家店的冷藏柜最底层，他寻到了那瓶草莓牛奶。彼时，他攥着瓶子的手早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标签上的日文被晕染出一片褶皱，恰似他此刻紊乱不堪的心，满是褶皱与迷茫。
余扶苏抱着餐盘出现的刹那，林景行后背刚冒出的冷汗，瞬间被秋日的阳光烤得一干二净。她身着的白色校服裙摆，随着轻盈的脚步轻轻摆动，宛如春日里随风摇曳的云朵。餐盘里的西兰花，在塑料盒中被码放得整整齐齐，透着股子认真劲儿。林景行猛地挺直脊背，后颈的骨头抵着衣领，酸麻的触感顺着神经一路往上蹿，他忙深吸一口气，可食堂里混杂的饭菜香、消毒水味猛地涌入鼻腔，呛得他差点咳嗽出声，那张精心准备好的 “淡定” 面具，差点就这么被拆穿。
“好巧啊。” 林景行扯着嗓子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铁门轴在 “吱呀” 转动，刻意放轻的语调里，藏不住止不住的发颤。抬手放置餐盘时，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力道全然失控，塑料盒重重磕在桌上，发出 “砰” 的声响。糖醋排骨的酱汁溅了出来，在白色餐桌面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恰似他此刻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心情，怎么也理不清。
余扶苏头也不抬，细长的筷子一下又一下戳着盘中的西兰花，瓷白的筷尖扎进菜茎，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响。她斜斜的刘海垂落下来，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把所有情绪与表情都遮得严严实实，叫人猜不透、摸不着。林景行局促地扯着书包带，尼龙带子勒进掌心，传来隐隐的疼，可他却浑然不觉。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摊开的笔记本，边缘处，几株小雏菊骤然撞进眼帘。黑色水笔细细描出的花瓣纹路，细致得连最细微的褶皱都清晰可见，仿佛是把春日花园里的鲜活生机，硬生生拓进了这页纸里，满是蓬勃与灵动。
林景行突然想起昨晚熬夜刷贴吧看到的追人攻略，那些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光里，“聊对方兴趣爱好” 几个字，此刻像极了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心里一喜，喉咙里堵着的紧张瞬间松动几分。“你...你喜欢画画？” 他伸手指向笔记本，喉结滚动时，清晰地能感觉到脉搏在皮肤下疯狂跳动，声音沙得像是被烈日炙烤过的沙漠，干涸又带着几分仓皇。
余扶苏终于抬头，杏核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睫毛簌簌地抖，眼神里满是受惊小鹿般的警惕，仿佛他是个突然闯进她秘密花园的不速之客，打破了所有宁静。“这是数学笔记。” 她的声音又急又轻，像是生怕被人听去了什么秘密。合上本子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牛皮纸封面拍在桌上，发出 “啪” 的脆响，惊得林景行心口猛地一跳。起身时，她的马尾辫扫过陆沉手背，发丝上的茉莉香混着食堂里的烟火气，猛地钻进他鼻腔。那股熟悉的香气，叫林景行瞬间恍惚，仿佛一下回到了奶奶家的小院。夏日的晚风吹过满树洁白的栀子花，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而余扶苏的发丝，就像那些柔软的花瓣，轻轻拂过他的心尖，惹得心底一阵发痒，又带着说不出的怅惘。
看着女孩抱着餐盘逃也似的背影，林景行失落地咬开草莓牛奶的吸管。甜腻的液体滑进喉咙，却像吞了一口酸涩的青梅，从舌尖一路苦到心底，连呼吸都染了几分苦味。他定定盯着林小满消失的方向，玻璃墙外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缓缓融进走廊的黑暗里，好似他那没了着落的喜欢，也跟着一起陷入黑暗。
这时，邻桌传来男生刻意压低、却又清晰钻进他耳朵的窃笑：“校霸也有搞不定的人？” 林景行的手指猛地收紧，纸盒发出 “咔咔” 的声响，指节泛出青白。他盯着手中还在微微晃动的草莓牛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心里默默把 “学习素描” 四个字，用力刻进待办事项里，像是要把这份心动，都融进这简单的文字里。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晃出一片光斑，他咬着后槽牙，暗暗发誓，哪怕要把自己的世界，像拼图般重新拆了、拼了，也一定要找到那把能打开余扶苏心门的钥匙，奔赴这场青春里最盛大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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