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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下:凤栖何处,自在山海

后位我坐腻了,太子爷急了

柳文渊那句“即皇帝位,正位九五”的余音,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指挥所弥漫着药味与尘埃的空气里,也砸在苏晚棠挺直的脊背上。

她没有动。夕阳的金辉穿过窗棂,在她素色的布裙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那金辉是暖的,却暖不透她眼底沉淀的寒冰与灰烬。窗外,抚宁城劫后的景象在暮色中模糊:修补城墙的士兵佝偻着背,清理废墟的民夫动作迟缓,袅袅的炊烟在断壁残垣间升起,带着一种强撑的、脆弱的生机。这一切,连同柳文渊手中那叠代表着帝国最高权柄的文书,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厌弃。

权力。 这曾是她深宫博弈的武器,是她扶植幼弟的阶梯,是她对抗萧景珩疯魔的盾牌,更是她此刻代行天子之权、一言可定乾坤的无上威能。 可它也是枷锁。是染血的冠冕。是无数个深夜,压在她心头的、名为责任与牺牲的巨石。

“本宫……坐腻了后位。” 她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指挥所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冰冷,疲惫,却带着一种斩断金玉、洞穿虚妄的清醒,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碎玉落地。 “这龙椅……更脏。”

柳文渊捧着文书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苏晚棠映在窗棂上的侧影,那轮廓坚硬如铁,却又透着一种近乎虚无的萧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是劝谏?是分析利害?是描绘那九五之尊、泽被天下的蓝图?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悠长的、无声的叹息。他懂了。娘娘的心,早已不在庙堂之高。那滔天的权柄,于她而言,不过是更沉重、更肮脏的樊笼。

就在这时! “娘娘!娘娘——!”后堂通往苏澈养伤房间的方向,猛地传来老军医带着巨大惊喜、几乎变调的呼喊,脚步声踉跄而急促地冲了过来! “苏……苏将军!苏将军他……他醒了!!!”

“醒了”二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苏晚棠周身那层冰冷的盔甲!她猛地转身!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沉寂的寒冰骤然碎裂,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巨大的恐惧交织的光芒!她甚至顾不得柳文渊和那堆象征权力的文书,身影如风,瞬间冲出了指挥所,朝着弟弟的房间狂奔而去!

“澈儿——!”

门被猛地推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简陋的床榻上,苏澈果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如同久不见阳光的玉石,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显得异常黯淡和迷茫,如同蒙尘的星辰,艰难地在昏暗的光线下聚焦。左肩处层层叠叠的绷带下,依旧有暗红的血渍隐隐渗出,提醒着那场惨烈的劫难。

“阿……阿姐……”看到冲进来的苏晚棠,苏澈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几下,发出破碎嘶哑、如同砂砾摩擦般的声音。他试图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却虚弱得只抬起了几寸,便无力地垂下。

“澈儿!澈儿!”苏晚棠扑到床边,半跪在地,双手颤抖着,想触碰弟弟冰冷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他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水光,声音哽咽,“你……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别说话!别用力!军医!快看看!”

老军医和助手早已围在床边,又是诊脉,又是查看伤口,忙而不乱,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娘娘放心!将军脉象虽弱,但已趋平稳!神智清醒,便是闯过了最凶险的鬼门关!接下来只需静养调理,假以时日……”

后面的话,苏晚棠已经听不清了。她只是紧紧握住苏澈那只无力的右手,感受着那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跳动,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连日来强压在心底的恐惧、剧痛、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将额头抵在弟弟冰冷的手背上,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汹涌而下,浸湿了苏澈的衣袖。

“阿姐……不哭……”苏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伏在床前、肩头耸动的姐姐,黯淡的眼中流露出心疼和一丝茫然。他昏迷太久,意识还停留在那惨烈的城头血战,停留在萧景珩持剑威胁的恐怖时刻。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一无所知。“城……城还在吗?张魁……那昏君……”

“在!城在!”苏晚棠猛地抬起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张魁退了!萧景珩……他死了!澈儿,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只要好好养伤!阿姐在这里!阿姐守着你!”

“死……死了?”苏澈的瞳孔微微放大,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解脱后的茫然。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极度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眼皮沉重地合上,只余下微弱的呼吸。

看着弟弟再次陷入昏睡,但呼吸已比之前平稳许多,苏晚棠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她小心翼翼地替苏澈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她在床边坐下,目光片刻不离弟弟苍白的睡颜,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画面刻入灵魂深处。指挥所的喧嚣,权力的重压,柳文渊的奏报,宗室大臣的劝进……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这方弥漫着药香的斗室之外。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澈儿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在苏澈平稳的呼吸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光由暮色四合转为深沉的黑夜,又由黑夜透出熹微的晨光。

当第一缕浅金色的晨曦,如同温柔的手指,悄然探入窗棂,落在苏澈苍白却平静的睡颜上时,苏晚棠终于动了。

她缓缓站起身。坐了一夜,身体有些僵硬,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印刻在心底。然后,她转身,动作轻柔却无比坚定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新生与药香的房间。

指挥所内,灯火依旧。柳文渊伏在案前,疲惫不堪,却仍在灯下奋笔疾书,梳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文书。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询问。

苏晚棠没有看他。她径直走到那张堆满了奏报、地图、军情文书的宽大案几前。案几一角,放着柳文渊昨日捧来的、那份宗室大臣联名劝进她登基的奏表。明黄的封面,刺目而沉重。

苏晚棠的目光在那奏表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她移开视线,伸手,拿起了案上那方沉重的、代表着代行天子之权的玉玺。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揭开印泥盒,饱蘸朱砂。然后,她展开一张空白的、质地坚韧的诏书用纸。

笔锋落下,沉稳而有力。不再是昔日凤仪宫中婉约清丽的簪花小楷,而是带着一股金戈铁马、斩断尘缘的凌厉锋芒:

“大胤摄政皇后苏氏谕: 朕以坤德,承先帝遗诏,临危摄政,非为贪恋权柄,实为社稷累卵,黎民倒悬。今幸赖天佑,将士用命,奸佞伏诛,逆寇败退,乾坤初定。 皇弟苏澈,忠勇果毅,才德兼备,深肖先帝遗风,堪承宗庙之重。着即——奉先帝遗诏,承天景命,继皇帝位! 朕功成身退,还政于朝。自即日起,凡朝中军政要务,悉由新君裁断!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当竭诚辅弼,共安社稷! 此谕——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最后一个字落下,笔锋如刀。苏晚棠没有丝毫停顿,拿起那方沉重的玉玺,蘸满朱砂,对着诏书落款处,稳稳地、重重地——印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鲜红的篆字,如同八颗凝固的血珠,烙印在洁白的诏书之上,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放下玉玺。苏晚棠看也没看那墨迹未干、朱印刺目的传位诏书。她抬手,探向自己松松挽起的发髻。指尖,触到了那根最普通的桃木簪。

轻轻一抽。 如瀑的青丝,瞬间滑落肩头。

她将桃木簪放在那卷传位诏书旁边。粗糙的木簪,与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玺和诏书,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步履平稳,没有一丝留恋。

“娘娘!”柳文渊猛地站起,声音带着巨大的震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看着苏晚棠决绝的背影,看着案上那卷墨迹淋漓的传位诏书和那枚孤零零的桃木簪,心中瞬间明白了她的选择。功成身退!她竟真的……要舍下这唾手可得的九五之尊!

“您……您要去哪?”柳文渊的声音艰涩。

苏晚棠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她没有回头。晨曦的金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如竹的侧影,素色的布裙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拂动。

“山海辽阔。”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拂过林梢的晨风,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牵绊的释然与向往。 “本宫……去寻一方清净之地。” “这庙堂之高……” 她微微侧首,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指挥所后堂那个依旧在沉睡的少年身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真正卸下重负、带着期许的弧度。 “留给该坐的人。”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身影融入门外熹微的晨光之中,只留下一个决绝而自由的剪影。

柳文渊呆立在案前,久久无言。他看着那卷宣告新君即位的诏书,看着那枚象征着平凡与解脱的桃木簪,再望向苏晚棠消失的方向。案头摇曳的烛火,终于“噗”地一声,燃尽了最后一滴蜡油,悄然熄灭。

一缕清冷的晨风,卷着抚宁城外的尘土气息,吹入空旷的指挥所。吹动了案上那卷沉重的诏书,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 属于苏澈的时代,开始了。 而那个搅动风云、废帝定鼎的女人,如同她来时一般,带着一身血火硝烟,悄然隐入了这初生的晨光之中,只余下那枚桃木簪,静静地躺在象征着帝国最高权柄的玉玺之旁,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传奇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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