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醒来时,周予安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后颈。
她轻轻挪开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他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曾经他总用这只手在深夜的法律文件上签字,而现在,它正无意识地攥着她的睡衣一角,像是怕她逃走。
温念盯着他的睡颜,胸口发闷。
她不该答应的。
答应让他睡在这里,答应扮演他的未婚妻,答应重新踏入这段已经结束的关系。
可当他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低声说“我怕你消失”时,她根本狠不下心拒绝。
晨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失忆后的周予安连睡姿都变了——从前他总是平躺,双手交叠在胸前。
而现在,他侧身蜷缩着,额头几乎抵着她的肩膀,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温念小心翼翼地起身,却在挪到床边时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去哪?”他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却握得很紧。
“做早餐。”她轻声说,“你再睡会儿。”
他摇头,撑着胳膊坐起来,睡衣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锁骨:“我帮你。”
厨房里,周予安坚持要煎蛋,结果差点烧焦。
他盯着锅里发黑的边缘,眉头紧锁。
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会做饭——至少潜意识里,他应该很擅长这些。
可每当他想认真做点什么,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想法,笨拙得让他烦躁。
更烦躁的是温念的眼神。
她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目光里带着他读不懂的怀念和悲伤。
“还是我来吧。”温念接过锅铲,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周予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她脉搏上:“我以前……是不是很少下厨?”
她动作一顿:“你工作忙。”
“可你手上有烫伤的疤。”他抬起她的左手,指腹抚过虎口处一道浅色痕迹,“是我弄的?”
温念呼吸一滞。
那是他们同居第一天,他坚持要煮醒酒汤给她,结果打翻锅子烫伤了她。当时他慌得声音都变了调,半夜开车带她去急诊,后来再也没进过厨房。
现在他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这道疤,像在审视别人的故事。
“不小心碰的。”她抽回手,转身去拿盘子,“吃培根吗?”
周予安没回答。
他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她撒谎时的睫毛会颤,像蝴蝶濒死的翅膀。
下午,温念在书房整理他的工作文件,周予安抱着一沓相册推门而入。
“这些,”他把相册摊在桌上,眼神亮得惊人,“都是我们。”
温念指尖发冷。
那是她昨晚匆忙藏进储物柜的相册,里面全是他们恋爱时的合照:游乐园的摩天轮下,她靠在他肩头笑;北海道雪地里,他弯腰替她系围巾;还有他们订婚那天,他难得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周予安拿起最上面一张照片——温念穿着白裙子坐在法庭旁听席,正偷偷用手机拍他。
而画面角落的周予安看似专注低头记录,嘴角却微微上扬。
“我当时知道你在拍我。”他忽然说。
温念猛地抬头:“……你想起来了?”
“不,”他摇头,“但我就是知道。”手指摩挲着照片上她的脸,“就像我知道你喝咖啡要加两勺糖,睡前一定要听雨声……”
他说得笃定,心里却一片茫然。
这些碎片般的“记忆”没有画面,只有触感、气味和温度。
比如现在,他看着照片里温念耳后的那颗小痣,突然很想用嘴唇去确认它是否和想象中一样柔软。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
温念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手指攥紧相册边缘。
周予安几乎是瞬间站起身,两步跨到她面前,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怕雷?”他问,掌心贴着她的耳廓。
温念僵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做的动作。
那天突降暴雨,他在电影院门口脱下外套罩住她,手忙脚乱地捂她耳朵,结果自己淋得浑身湿透。
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体却还记得保护她的本能。
她眼眶发热,慌忙低头:“……有点。”
周予安的手慢慢放下,却转而握住她的手指:“那我们看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他语气轻松,掌心却一片潮湿。
——他也在紧张。
深夜,温念被雷雨声惊醒,发现周予安不在床上。
她赤脚走到客厅,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闪电照亮他苍白的脸,也照亮纸上醒目的标题:《解除婚约协议书》。
右下角,是他失忆前签的名字。
文件啪地掉在地上。
周予安转过头,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温念,”他声音很轻,“我们到底分手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