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纪清晨

“哔——哔——哔——”

刺耳的电子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反复冲撞，顽强地穿透层层叠叠的衣物山、外卖盒坟场，最终精准地钻进林凡的耳蜗。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臂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只想让那个该死的东西闭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粘腻，他缩了一下，那是昨晚喝剩的可乐。最终，他摸到了那个震动不休的塑料闹钟，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按死。

世界总算清静了。

林凡睁开一条缝，适应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隔夜泡面的汤底、汗味，还有某种说不清的、属于颓废的酸腐气。

他像一条脱水的鱼，在床上挺尸了足有五分钟，才迟缓地坐起身。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像带着钩子，往他耳朵里钻。

“……天剑S级猎魔者，‘冰剑女王’萧晴雪阁下，于昨日凌晨，单人肃清位于东海市A-03区的‘哭泣回廊’。据悉，该魔物隧道评级已达B级巅峰，盘踞其中的首领级魔物‘怨念聚合体’曾导致三支A级猎魔团全军覆没……”

“……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萧晴雪阁下毫发无伤，其天赋‘心之鞘’所过之处，万物冰封。专家分析，这标志着我国在高端战力上，再次领先全球……”

电视里的女声慷慨激昂，林凡的视线却落在墙角一面布满灰尘的镜子上。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得像常年不见阳光的苔藓，眼眶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活像个鸟窝。二十二岁的年纪，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时候，这张脸上却只剩下麻木和迷茫。

这就是他，林凡。

一个觉醒了史无前例F级天赋【吃饭】的男人。

效果：消化能力极强，理论上可以生吞铁块，并且绝对不会拉肚子。

没了。

在这个天赋决定命运的时代，他的天赋除了能让他在“大胃王”比赛中为国争光外，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个行为艺术。

“你能不能去说说他！都二十二了，整天缩在房间里，跟个蛆一样！像话吗？”

门外，父亲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扯着林凡的神经。

“你小声点！想让邻居都听见吗？”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竭力辩解，“你以为我没说吗？可他能怎么办？F级天赋，哪个猎魔团要他？当后勤搬东西，人家都嫌他瘦，没力气！上次去应聘个外卖员，人家一看他那体测报告，跑两步就喘，直接给拒了！”

“那就让他去死吗？！”父亲的咆哮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当初我就说，别花那么多钱给他上什么猎魔者预备学院，纯粹是把钱往水里扔！现在好了，高不成低不就，成了个废物！我这张老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林国栋！你混蛋！那是我儿子！”

“他也是我儿子！我能不心疼吗？可心疼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不看你可不可怜！只看你强不强！他那个【吃饭】的天赋，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门外，争吵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和男人的粗重喘息。

林凡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耳机，戴上。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瞬间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父母的争吵，电视里萧晴雪的丰功伟绩，窗外的车水马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狂乱的鼓点和嘶吼。

这是一种懦弱的逃避，他比谁都清楚。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反驳？争辩？然后呢？用那个可笑的【吃饭】天赋去证明自己？还是用那跑几步就喘的身体去搬砖？

卷又卷不赢，躺又躺不平。当代年轻人的“赛博绝症”，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解锁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的新闻头条，依旧是那个银发高马尾的清冷身影。照片上的萧晴雪，手持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眼神睥睨，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真帅啊……”林凡喃喃自语，指尖不自觉地划过那张脸。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单细胞生物的差距还大。

他划掉新闻，熟练地点开一个图标，准备开始一天的“峡谷遨游”。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提示强行弹了出来。

来自一个他设置了免打扰，却总能第一时间戳痛他眼球的联系人——“利刃猎魔团-王队”。

消息很短，充满了命令的口吻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林凡，明天早上六点，城西三号门集合。任务：‘腐臭洞穴’，E级。缺个搬尸体的，算你一个，一天三百，爱来不来。”

腐臭洞穴……

林凡的手指悬在屏幕上。

那地方是出了名的脏臭，最低级的魔物“腐噬者”的巢穴，虽然危险性低，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恶臭，能让最坚强的汉子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三百块，买一天的尊严和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疯狂咆哮，每一个鼓点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脏上。

去，还是不去？

去了，是忍受着恶臭和队友的白眼，像条狗一样去捡几块不值钱的魔物碎料。

不去，是继续在这个小房间里，听着父母的争吵，慢慢烂掉。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屏幕上敲下了一个字。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