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者补给点，黑石酒吧。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的缩影，空气里永远混杂着廉价酒精、汗水、血腥和劣质烟草发酵后的味道。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喧嚣，佣兵们粗野的笑骂声、酒杯碰撞的脆响、以及角落里低声进行的肮脏交易，共同构成了这里的交响乐。
而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一场个人英雄主义的吹嘘会，正进行到高潮。
“……当时那情况，那叫一个千钧一发！几十只腐噬者，黑压压的一片，跟特么赶集似的，全朝我们扑过来了！”
张伟一只脚踩在吧台的横杆上，手里挥舞着一瓶啤酒，唾沫星子横飞。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以及毫不掩饰的自豪。
“我，张伟，一手利爪使得是虎虎生风，直接在怪堆里杀了个七进七出！王队更是猛得一批，那把开山刀舞得跟电风扇似的，砍瓜切菜，懂吗？就两个字，无敌！”
周围的佣兵们发出阵阵哄笑和喝彩，气氛被他炒得火热。
“那后来呢？听说你们还碰上了大家伙？”一个络腮胡大汉灌了口酒，大着舌头问。
张伟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激动和悲切。
“兄弟你问到点子上了！我们碰上了变异的精英怪！那家伙，硬得跟块铁疙瘩似的，我一爪子下去，火星子直冒！我们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摁住，可就在这时候……”
他顿住了，拿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脸上挤出悲痛的表情。
“我们那个叫林凡的队友……哎，他为了掩护我们拿到那株噬能花，一个人……一个人冲上去抱住了精英怪的大腿，被……被那怪物给活活撕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雅。
苏雅立刻心领神会，她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恰到好处地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阿凡他……他一直都是那么善良，那么勇敢……”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立刻引来了周围牲口们的一片怜香惜玉之声。
“妹子别哭了，那种废物，死了也算是为团队做贡献了。”
“就是，能跟你们组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猛坐在卡座的阴影里，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挂着一丝不屑。他把玩着一个金属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那颗价值不菲的E级噬能花魔晶。等这出戏演完，他就去换钱，然后……谁还记得林凡是谁？
就在酒吧的气氛被这出“兄弟情深、痛失队友”的戏码推向顶点时——
“吱呀——”
酒吧那扇油腻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瘦削却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走了进来。
吵闹的音乐和喧哗的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突兀地停顿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个走进来的身影所吸引。
他身上还穿着进洞穴时那身破烂的衣服，上面沾满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污和黑色的泥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气息。
可诡异的是，他的步伐很稳，腰杆挺得笔直，没有半点狼狈。
那人一步步地，从门口的阴影，走进了酒吧昏黄的灯光下。
当灯光照亮他那张脸时，整个酒吧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猛、张伟、苏雅三人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上演了一场堪称“变脸”的绝活。
王猛的得意，张伟的吹嘘，苏雅的悲伤……所有的表情，都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被一种见了鬼似的、极致的惊骇所取代。
g 张伟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林凡？”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酒吧里抖得不成样子。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我靠！这不是刚才说的那个……‘英勇牺牲’的吗？”
“诈尸了？还是我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这就有意思了，这下有好戏看了，今天这酒没白喝！”
张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脸上惊骇的表情瞬间被一种夸张的、混合着惊喜和狂喜的表情所覆盖。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张开双臂，就要给林凡一个熊抱，嘴里还大声嚷嚷着：“林凡！卧槽！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兄弟就知道你命大！”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热情洋溢。
然而，他那热情的拥抱，却在距离林凡半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林凡甚至没有动，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重逢的喜悦，甚至没有愤怒和仇恨。那双眼睛里，空洞得如同深渊，只有一片死寂的、纯粹的冷漠。
张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表演和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阿凡！”
苏雅也跟着冲了过来，她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激动”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情真意切：“阿凡，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林凡的视线，从张伟的脸上，缓缓移到了苏雅的脸上。
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无视了这二人堪比影帝影后的表演，也无视了周围所有人看好戏的目光。他只是迈开腿，径直从他们两人中间穿了过去，走向他们刚刚坐着的那个吧台卡座。
他拉开一张空椅子，在王猛那张铁青的脸对面，缓缓坐下。
整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
酒吧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
林凡坐下后，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拿起桌上一杯没喝完的酒，晃了晃，然后抬起头，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逐一扫过王猛、张伟、苏雅三张已经血色尽失的脸。
最后，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我的抚恤金，你们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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