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柠捧着个陶碗冲进清芷轩时,碗里的黎檬糕还冒着热气。“我娘新教的做法,加了薄荷汁!”她把碗往案上一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清晏,“你尝尝,是不是比上次的更清爽?”
林清晏刚碾好一批松烟粉,指尖还沾着墨色的粉粒。她捏起一块糕放进嘴里,黎檬的酸混着薄荷的凉,在舌尖绽开,像把夏日的扇子。“嗯,不错。”她点头时,没注意到苏柠的目光落在了案上的香料罐上。
“林姑娘,你教我制香好不好?”苏柠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指尖蹭到她袖口的香屑,“我想学制那个松烟薄荷香,带在身上,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林清晏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有点热。她看着苏柠期待的眼神,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雀,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变成了:“先洗手。”
苏柠欢呼一声,跑去后院洗手,回来时袖子卷得老高,露出的胳膊上还沾着点水珠。林清晏取了石臼和香料,教她如何配比:“松烟粉三钱,薄荷碎五钱,艾草末一钱,加少许清水,碾至无颗粒即可。”
苏柠学得认真,握着石杵的样子有模有样,可力气没控制好,刚碾了几下,松烟粉就“噗”地溅起来,一半落在她的鹅黄衣襟上,一半扑了林清晏满脸。
“哎呀!”苏柠吓得手一抖,石杵差点掉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去掏帕子,却发现帕子落在了茶肆,急得脸都红了。
林清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睫毛上还沾着点墨色的香屑。她没去擦,只是拿起旁边的小扫帚,慢慢扫着案上的粉粒,目光却落在苏柠衣襟上的香屑——像落在鹅黄绸缎上的星子,突兀,却又莫名好看。
“别动。”她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苏柠的发梢,那里沾了点松烟粉,像落了根墨色的羽毛。
苏柠的呼吸猛地顿住,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炭火烫了下,从发梢一直暖到心底。她能闻到林清晏指尖的薄荷香,清冽里混着松烟的淡,像雨后的竹林。
“还、还有吗?”她的声音有点抖,眼睛不敢看她,只盯着自己衣襟上的香屑。
“没了。”林清晏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温度,软得像团云。她转身去拿帕子,却被苏柠拉住了手腕。
“我帮你擦吧。”苏柠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什么。她踮起脚,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着林清晏脸颊的香屑,动作笨拙又认真。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扫过林清晏的鼻尖,带着点黎檬的甜。
空气仿佛凝住了,灶台上的水壶“咕嘟”响了一声,才打破这沉默。苏柠猛地缩回手,脸像被夕阳染过,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我继续碾香!”她抓起石杵,力道却没了准头,香粉又溅了满身。
林清晏看着她忙乱的样子,突然笑了——这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极浅的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她走过去,握住苏柠拿石杵的手,教她如何用巧劲:“碾香要慢,急了就失了味。”
两人的手交叠在石杵上,苏柠的手小些,被她完全罩住。松烟粉和薄荷碎在石臼里慢慢融合,散出的香气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那天的香碾好时,夕阳正落在后院的薄荷丛上。苏柠捧着陶罐,看着里面灰绿色的香粉,突然说:“这香里,好像有你的味道,也有我的味道。”
林清晏把陶罐盖好,贴上标签,上面写着“双生”二字。“嗯。”她轻声应着,看着苏柠把陶罐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珍宝。
苏柠走后,林清晏收拾案台,发现角落里落了片鹅黄色的布料,上面沾着松烟和薄荷的香屑——该是苏柠擦她脸颊时,从袖口勾下来的。
她把那片布料夹进香料谱里,旁边是苏柠绣了柠檬叶的帕子,和画着两个小人的废纸。
原来有些味道,一旦混在一起,就再也分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