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竹篓里的新茶

平江府的晨露还挂在薄荷叶上时，苏柠已经背着竹篓站在了清芷轩门口。竹篓里的新茶用防潮纸裹了三层，还透着雨前龙井特有的清香——这是她特意从临安带来的，说是“今年头茬的嫩芽，只够采这么一小篓”。

“林姑娘，我要回临安啦。”她把竹篓往门槛上一放，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涩，“茶肆新雇了个伙计笨手笨脚的，我爹一个人忙不过来……”

林清晏正在案前称量香料，闻言手里的秤杆晃了晃，薄荷粉簌簌落在纸上，像层碎雪。“何时走？”她低头看着秤盘里的绿，声音比平时更淡些。

“就今天下午的船。”苏柠踢着脚下的石子，脚尖把青石板蹭出轻微的响，“本来想多待几日，可我娘托人带信说，黎檬树结果了，让我回去摘……”

话没说完，就被林清晏打断：“我帮你收拾。”她转身进了内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包，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薄荷香丸，“防潮的，带在路上用。”

苏柠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圆圆的香丸，突然红了眼眶。“我还会回来的。”她吸了吸鼻子，从竹篓里掏出个小陶罐，“这个给你，我娘做的黎檬酱，配粥吃最好。”

陶罐的盖子没盖紧，黎檬的酸气混着茶香漫出来，撞进满室的薄荷香里。林清晏看着她发红的眼角，想说“一路小心”，话到嘴边却成了：“茶肆忙完了，就……早些回来。”

“嗯！”苏柠用力点头，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转身就走，“我走啦！竹篓里的茶记得喝，用山泉水泡！”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竹篓蹭过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远。林清晏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那个装黎檬酱的陶罐，罐身带着苏柠的体温，暖得像块小太阳。

下午去码头送她时，林清晏带了包新制的“忘忧香”，里面加了薰衣草和合欢花。苏柠接过香包，突然从怀里摸出张纸条塞进她手里，“等船开了你再看！”她说着跳上船，趴在船舷上冲她挥手，发梢被风吹得像团乱蓬蓬的云。

船开了，苏柠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个模糊的鹅黄色圆点。林清晏展开纸条，上面是苏柠歪歪扭扭的字：“等我回来，带你去看临安的黎檬树，满树的果子黄澄澄的，像挂了星星。”

指尖捏着纸条，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来，她突然想起苏柠总说“临安的海比平江的河宽”，此刻才懂，原来分别时的路，比海更宽。

回到清芷轩时，暮色已经漫进了后院。林清晏把竹篓里的新茶倒进陶罐，发现底层压着个小布包，里面是苏柠攒的、用红线串起来的黎檬核，颗颗圆润，像串小灯笼。

她把核串挂在香料架上，和那包“忘忧香”并排。夜里碾香时，总觉得满室的薄荷香里，少了点黎檬的甜。

灶台上的水壶开了，她泡了杯龙井，没加薄荷，也没加蜜饯。茶是清苦的，像此刻的心事，可咽下去后，舌尖却留着点淡淡的回甘——像苏柠说的“等我回来”。

原来有些等待，不用挂在嘴边，只用罐里的茶、串好的核，就藏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