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一分钟,值一万美元。”
凌晨四点二十,港城的天像一块被拉皱的丝绒,墨蓝里浮着碎钻般的星。姜见夏把最后一粒纽扣扣进领口,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嘴角——那是个练习过无数次的空姐标准微笑,可她知道,一旦离开更衣室,这个笑就会像制服一样,把她整个人死死缝进“专业”两个字里。
今天,是她的首飞国际航线。
A330-900 停在 218 机位,机身闪着冷白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鲸。见夏抱着资料夹,小跑着穿过廊桥,耳机里还在循环播放培训部的考前急救口播。
“微笑要露八齿,托盘倾斜十五度,咖啡倒七分——”
“见夏!”乘务长许荔从后舱探出头,“头等舱 1A 的客人到了,指名要热毛巾,你送进去。”
见夏深吸一口气,掌心沁出薄汗。她最怕头等舱——那里的人眼睛像雷达,任何 0.1cm 的失误都会被放大成事故。
可她还是点头:“收到。”
1A 的隔门半掩。
见夏曲指叩两下,推门。
男人背对入口,正把西装外套挂上侧壁挂钩。机舱顶灯落下来,勾出一道锋利而安静的肩线,像被月光削薄的机翼。
“先生,您的热毛巾。”
她双手递过去,目光礼貌地停在对方第三颗纽扣。
男人没接,只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尖微凉,轻轻扣住毛巾边缘。那一瞬,见夏闻到冷冽的木质香,像雪夜里的雪松。
“谢谢。”
声音低沉,带一点点砂。
见夏抬眼——
那是一张过分干净的脸,线条冷白,睫毛却浓得像鸦羽,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一层淡青阴影。
好看得太有攻击性。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托盘轻轻一斜。
“当心。”男人提醒。
可已经晚了。
陶瓷咖啡壶顺着倾斜角度滑出,壶盖“哒”地弹开——滚烫的液体泼出去,像一条深褐色的绸带,精准地落在男人雪白的衬衫领口,一路向下,最后没入价值不菲的灰色马甲。
机舱空气瞬间凝固。
见夏的呼吸跟着咖啡一起泼出去,脑子空白三秒。
完了。
“对、对不起!”
她慌乱放下托盘,抽出手帕去擦,却在离那片污渍 3cm 处硬生生停住——培训手册说,未经允许不能触碰乘客。
男人低头,目光掠过胸口,又掠过她僵在半空的手,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小姐,这件衬衫定制周期十二周。”
声音依旧淡,却像精密仪表报数:
“价值一万二,马甲三万八,西裤两万七。干洗会留下痕迹,只能报废。”
见夏的耳朵嗡嗡作响。
六万七千块——她实习期的全部工资。
“我赔……”她嗓子发干。
男人擦完指尖,把手帕折成方正小块,递还给她。
“赔得起?”
见夏攥紧手帕,指节发白。
男人忽然抬腕,看了眼表。
“我赶时间,”他说,“但我不太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我。”
见夏没懂。
下一秒,他报出一串数字。
“一分钟,一万美元。从现在到你落地,一共十一个半小时——”
他顿了顿,像给出一个再合理不过的报价:
“做我的‘云端助理’,债务一笔勾销。”
见夏愣在过道中央,舱顶广播恰好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港城航空 HX611 航班,前往苏黎世……”
男人微微侧头,示意她让路。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登机牌上印着名字:SHEN JI
Flight:HX611
Seat:1A
见夏喉咙发紧。
——这趟航班,是她职业生涯的起点;
——这个陌生男人,只用一句话,就让她从空姐变成“助理”。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男人已坐进座位,合上眼,像一场谈判提前结束。
舱门关闭,飞机推出。
巨大的推力把见夏钉在原地。
她低头看表:04:59。
一分钟已经过去。
债务开始计时。
飞机滑行到跑道尽头,发动机轰鸣达到顶峰。
就在抬轮的一瞬,1A 的隔帘被气流掀起一角——
见夏看见男人睁开了眼,黑得纯粹的瞳仁里,倒映出她惊惶未褪的脸。
他薄唇微动,没有声音,却让她读懂了两个字:
“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