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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任务里的真心雨季

虚假任务里的真心雨季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冰冷而刺鼻。

虞景行坐在重症监护室外冰凉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

他的目光穿过厚重的玻璃门,落在里面病床上那个被各种仪器管线包围的、瘦小孱弱的身影上。奶奶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仪器上微弱的曲线。

手机屏幕亮着,幽幽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屏幕上显示着银行发来的催款通知,那串冰冷的数字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逾期”红章,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宣告着最后期限的到来。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绷得死白。

口袋里,那张少爷不久前才给他的、印着郁澄思公寓地址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少爷带着玩味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景行,该收网了。让她彻底离不开你,或者……让她心甘情愿,替你解决掉一点小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闭上眼,奶奶微弱痛苦的呼吸声,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少爷冰冷含笑的指令在脑海里疯狂交织、碰撞,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被两股截然相反却都足以将他碾碎的力量拉扯着。

不知枯坐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虞景行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踉跄。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玻璃门内沉睡的奶奶,眼神里翻涌着痛苦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子,朝着医院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没有去郁澄思那个熟悉的老旧公寓,而是径直走向了医院附近一个僻静的街心公园。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从未主动拨打过、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停顿了几秒。

最终,他还是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响了几声,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接听时,电话通了。

“喂?”郁澄思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显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我。”虞景行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有事?”

“……能出来一下吗?”虞景行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在……医院旁边的那个小公园,靠近东门的长椅这里。”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长久的沉默,久到虞景行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郁澄思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知道了。”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虞景行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

公园里行人稀少,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径的尽头。

郁澄思穿着一件素色的长款风衣,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

她慢慢地走过来,脚步很轻,停在了长椅几步之外,并没有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带着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虞景行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那张清丽的脸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和挣扎。

他喉咙发紧,那些在心底反复排练过无数遍、关于“借钱”的委婉说辞,在她这样澄澈的目光注视下,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像劣质的肥皂泡,一戳就破。

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了。

他狼狈地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羞耻感和无力感。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艰涩得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我……”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却像被无形的巨石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巨大的难堪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看着他痛苦挣扎、几乎无法成言的样子,郁澄思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丝毫的鄙夷。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植物。

然后,她迈步上前,走到他面前。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简单的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薄的、印着银行标志的信封。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那信封不由分说地、稳稳地塞进了虞景行冰凉僵硬的手心里。

信封很薄,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虞景行猛地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塞进手里的东西,又猛地抬头看向她。

郁澄思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湖水,没有波澜,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透彻。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

“拿去吧。给奶奶治病。”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向更遥远的地方,“别……再回来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远。

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最终融入了远处更深的夜色里。

虞景行僵硬地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薄薄的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信封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看着那个决绝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再用力揉碎。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混杂着痛楚和某种彻底失去的恐慌,排山倒海般将他彻底吞噬。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紧握着信封的手掌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

奶奶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葬礼在城郊一个简陋的墓园举行,天空从清晨开始就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细密的、冰冷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落,沾湿了黑色的伞面,也沾湿了墓碑前新翻的泥土。

虞景行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站在伞下,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苍白。

他看着小小的骨灰盒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看着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彻底隔断阴阳。

周遭亲友低低的啜泣声和司仪公式化的悼词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那冰冷的雨点打在伞布上的沙沙声,清晰得刺耳。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麻木地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少爷发来的信息,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事已了,尽快归队。新任务。”

虞景行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没有回复。

他关掉屏幕,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湿漉漉的墓碑和哭泣的人群,投向墓园入口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石板路蜿蜒着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里。她……不会来了。

他知道。

那句“别回来了”,就是最后的道别。

仪式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虞景行独自站在奶奶的墓碑前,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奶奶慈祥的照片,照片里的笑容在冰冷的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转过身,撑着黑伞,一步步走出墓园。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不是湿滑的石板,而是泥泞的沼泽,正一点点将他吞噬。

他没有回少爷那里,也没有回自己那个空荡荡、毫无人气的临时住所。

鬼使神差地,他叫了一辆车,报出的地址,却是那个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的老旧小区。

车子在迷蒙的雨幕中穿行。虞景行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片段:初见她时在少爷酒会上的惊鸿一瞥,她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的自信;她被诬陷后蜷缩在沙发里绝望的剪影;她翻出毕业照时眼中那洞穿一切的了然;还有……医院外长椅上,她塞给他信封时那平静却决绝的眼神……

车子在熟悉的路口停下。虞景行付了钱,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丝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深冬的寒意。他撑开伞,一步一步,走向那栋熟悉的、外墙斑驳的居民楼。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他停在楼下,仰起头,目光投向郁澄思公寓所在的楼层。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什么。

那扇熟悉的、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此刻,窗帘似乎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紧接着,一团小小的、明亮的橘红色火焰,在那窗隙后猛地跳跃了一下!

那火焰很小,隔着雨幕和距离,看得并不真切,但虞景行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被狠狠攥住!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窜遍全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冲进了楼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那扇熟悉的房门。他抬起手,想要敲门,想要呼喊,但手掌悬在半空,却像被无形的冰冻结住了。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啜泣,没有摔打东西的声响,只有一片死寂。

只有那从门缝底下,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飘散出来的一缕……极其细微的、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

那气味极其淡薄,混杂在楼道潮湿的霉味里,几乎难以察觉。

但虞景行却像被毒蜂蛰到一般,浑身猛地一颤!

他太熟悉这气味了!在那个昏暗的公寓里,他见过她用打火机点燃旧报纸引燃壁炉,那瞬间弥漫开的气味,和此刻门缝下飘出的一模一样!

她在烧东西!

烧什么?

一个可怕的、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照片!那些照片!那些他曾经在公寓角落里无意间瞥见过的,用简易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有她获奖时的意气风发,有她在工作室专注创作的侧影,有她在阳光明媚的公园里写生的瞬间……还有,几张不知道何时拍下的、模糊的,似乎是他提着东西站在门口,或是低头修理水管的……他的身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他想起了毕业照上那个青涩的自己,想起了重逢后她眼中那复杂的灼热和最终的冰冷决绝……

虞景行僵硬地站在紧闭的门前,那缕焦糊的气味像细小的针,不断刺入他的鼻腔。他抬起的手,终究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冰凉。

他缓缓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颓然地坐在了积着薄薄灰尘的水泥地上。

黑伞脱手,滚落在一旁。

冰冷的雨水顺着楼道破损的窗户飘进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伸进了自己西装内袋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冰冷的边缘。

他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将那样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仅能容纳一张照片的金属相框。

相框的边缘已经被他长久地摩挲得光滑温润。他打开相框的扣锁。

里面,嵌着一张明显是从那张泛黄的高中毕业照上小心翼翼裁剪下来的、只有邮票大小的局部照片。

照片上,是十七岁的郁澄思。她站在教室后面巨大的黑板报前,手里捏着一截粉笔,微微侧着身,正专注地在黑板上勾勒着什么。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恰好洒落在她的发梢和专注的眉眼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黑板报上,隐约可见复杂的几何图形和优美的艺术字标题。少女的侧脸线条干净柔和,眼神明亮而专注,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种纯粹的热爱。

那是她最本真的模样。在一切荣光、污蔑、利用和虚假的爱恨纠葛发生之前,那个在黑板报前安静画画的少女。

虞景行紧紧攥着这小小的相框,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他将相框死死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想将那点微弱的画面烙印进自己的血肉里。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滑过冰冷的眼角,和某些滚烫的液体混合在一起,无声地洇湿了胸前的衣料。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雨声淅沥,还有门缝底下,那缕焦糊的气味,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散在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如同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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