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生锈的铁皮屋顶上，像无数把小锤子在敲打。仓库深处传来沉重的喘息声，混着雨声几乎被淹没。
林烬靠在墙角，左手死死攥着一把手枪，右手按着大腿上的伤口。血已经浸透裤管，顺着小腿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片暗红。他低头咬开急救包，扯出绷带时疼得咧了咧嘴。
"你在哪里？"
电台里传来沈翎的声音，带着哭腔。林烬闭了闭眼，手指捏紧了电台。
"别慌。"他的声音很哑，像是砂纸打磨过的木头，"你在哪？"
"我……我不知道。"沈翎的声音断断续续，"这里全是集装箱，我看不清路……外面有巡逻队！"
林烬皱眉。他撑着墙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咬牙稳住身子。透过裂缝往外看，几束探照灯在仓库周围扫来扫去，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摸出最后一个弹匣，插进去时咔哒一声响。手指擦过胸前挂着的银色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听着。"他压低声音，"往北走，找出口。我会引开他们。"
"不要！"沈翎急了，"你受伤了，我不能丢下你！"
"听话。"林烬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会儿你也是这样，死活不肯自己跑。"
沈翎没说话，电台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现在不一样了。"林烬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打架的混蛋。"
仓库外的脚步声更密了，有人在低声交谈。林烬慢慢挪到货架后面，借着缝隙观察。
四个，不，五个。全都穿着黑衣，手里是清一色的突击步枪。领头的那个站在门口，正指挥人包抄。
林烬认得他。白枭的人。
他闭了闭眼，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他十六岁，刚接到任务，目标是一个医学研究所。他潜进去时才发现，里面早被人洗劫一空。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尸体。
他在废墟里找到沈翎时，她才七岁。蜷缩在角落里，脸上全是灰，脖子上有个奇怪的胎记。
他把她抱出来，一路逃到山里。那天晚上，沈翎抓着他的手说："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他说会。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松开过。
"林烬！"沈翎突然喊他，"你还在吗？"
"在。"他回过神，"听着，我数三声就开火。你趁乱往北跑，听到没有？"
"可……"
"听话。"他打断她，"你要是被抓回去，我这些年都白干了。"
沈翎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林烬深吸一口气，数到三，猛地冲出去。
第一枪爆头，第二枪打穿肩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闪到另一侧，一枪撂倒第三个。子弹呼啸而过，擦着他耳朵飞过去。
"快跑！"他对电台喊。
沈翎没回应，但电台里传来她急促的脚步声。
林烬躲在货架后面，检查弹药。只剩两个弹匣，三十发子弹。他咬牙，把绷带缠紧了些。
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有人在喊话："林烬！交出沈翎，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他冷笑，对着电台说："你听到了吗？他们要的是你。"
"我不走！"沈翎几乎是尖叫，"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对付他们！"
"你必须走。"林烬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忘了我说过什么？我要给你自由的世界。"
沈翎哽咽了，没说话。
林烬摸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按下按钮。仓库角落里的几个箱子轰然炸开，烟雾弥漫。
他趁着混乱绕到另一侧，一枪打翻一个靠近燃料区的敌人。
电台里突然传来沈翎的惊叫："他们来了！我看到巡逻队了！"
林烬心头一紧，咬牙："往东拐！那边有个排水口，能通到海边！"
"可是你——"
"我没事。"他打断她，"你先走，我在后面掩护。"
沈翎没再说话，脚步声渐渐远了。
林烬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继续周旋，却看到仓库门口站着一个人。
白枭。
他穿着黑色风衣，站在雨里，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嘴角带着笑，像是看戏的人。
"你以为能带她去哪？"白枭开口，声音很轻，"这种蝼蚁般的生活？"
林烬没说话，只是把枪对准他。
白枭笑了："你知道吗？沈翎的价值远不止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是'源基因计划'的唯一成功体，拥有改变人类基因的潜力。"
林烬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白枭一步步走近，"其实你是在害她。她需要的是力量，是掌控世界的力量，而不是像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闭嘴。"林烬的声音冷得像刀。
"你看看你自己。"白枭指着他满身的伤，"为了一个女人，背叛组织，放弃一切。值得吗？"
林烬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枪。
白枭摇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你是在为她牺牲，其实你只是害怕失去她。"
林烬的手微微颤抖。
"她迟早会离开你的。"白枭的声音像毒蛇，"因为她不属于你。她属于这个世界，属于未来。"
林烬猛地扣下扳机。
砰！
白枭侧身避开，子弹擦着他耳畔飞过。
"你还是这么冲动。"白枭笑着，"和当年一样。"
林烬没理他，迅速后退几步，躲到货架后面。
电台里传来沈翎的声音："林烬！我找到出口了！"
"好。"林烬低声说，"你先走，别回头。"
"那你呢？"
"我没事。"他顿了顿，突然问，"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首诗吗？"
"什么诗？"
"若有人兮山之阿……"
"披薜荔带女萝。"沈翎接上，声音有些哽咽，"哀人生之长勤，独处山中无人。"
林烬笑了笑："记得就好。"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输油管道，眼神变了。
他摸出引爆器，咬开保险栓。
"林烬？"沈翎察觉不对，"你要干什么？"
"别担心。"他轻声说，"我会给你自由的世界。"
他扣动扳机。
第一枪击中管道，润滑油喷涌而出。第二枪点燃火星，整个仓库瞬间陷入火海。
最后一刻，他看到仓库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寒。
那个曾在巷战中放过沈翎的男人。
林烬笑了，手指按下了引爆键。
轰！
电台里传来沈翎的尖叫，然后是戛然而止的电流声。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整片港口。
浓稠的黑烟从炸塌的屋顶涌向夜空，火舌舔舐着残存的钢架。林烬的身体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背撞上滚烫的油桶。他吐出一口血沫，耳朵嗡嗡作响。
电台没了声音。那头栗色短发的女孩，她奔跑的脚步声、急促的喘息、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别做傻事"，全都消失了。
白枭从瓦砾中站起身，风衣下摆沾满泥水。他踩过满地碎玻璃，朝林烬伸出手："结束了。"
林烬没接他的手。他撑着焦黑的地面慢慢站起来，右腿伤口撕裂般疼痛。仓库已经完全坍塌，沈翎逃走的方向腾起冲天烈焰。
"她跑了。"林烬咳着血，"你永远抓不到她。"
白枭突然笑了："你以为刚才那些爆炸真能拦住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愿意为她毁掉多少东西。"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是警察，是更危险的声音——重型装甲车碾压地面的震动。
白枭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望着燃烧的废墟，"她从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林烬的手指抠紧枪柄。
"你以为你是她的救世主，其实你是她最大的枷锁。"白枭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等着吧，等她明白真相的那天，你会更恨自己。"
林烬踉跄着走向火场边缘。他摸到半截断裂的通讯天线，用力掰下来插进胸口的伤口。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远处海岸方向传来引擎轰鸣。一艘快艇正破浪而去，轮廓和沈翎常开的那艘很像。
他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追过去，每步都在血泊里留下深红印记。雨还在下，把身上的伤浇得生疼。
快艇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港口防波堤驶来。林烬眯起眼睛，在刺眼的探照灯下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
不是沈翎。
是个穿灰色战术服的男人，面部被夜视镜遮住大半。他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抵住太阳穴，食指斜指天空。
林烬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十年前他们组织内部才懂的暗号。那个手势的意思是：还有人在等你。
快艇靠岸时，男人摘下夜视镜。林烬看到他的左眼，瞳孔里泛着诡异的银光。
"跟我走。"男人递来一支注射器，"如果你想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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