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通道越来越窄,石壁上的惊蛰纹也愈发密集,像是某种活体生物的鳞片,在头灯光线下泛着幽幽的暗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和解雨臣戏服上的味道有些相似,却更古老、更沉郁。
“这纹路有点奇怪。”解雨臣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伸向最近的一道惊蛰纹。这道纹路比别处的更深,边缘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朱砂色,像是刚被人描摹过。
“别碰——”黑瞎子的声音刚响起,解雨臣的指尖已经触到了石壁。
冰凉的触感传来的瞬间,像是有电流顺着指尖窜进身体。解雨臣的瞳孔骤缩,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旋转——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逼仄的练功房,空气中弥漫着药膏和汗水的味道。陈皮阿四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刀,眼神阴鸷地盯着他:“缩骨功练不好,就别想吃饭。”
年幼的他穿着单薄的练功服,疼得浑身发抖,骨头像是被生生拆开再重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死死憋回去。“快点!”陈皮阿四的鞭子抽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解家的小子,不能这么没用!”
疼痛越来越清晰,像是穿越了时空,重新烙印在骨头上。他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皮阿四那张严厉的脸越来越近……
“小花!”
一只手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从窒息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解雨臣猛地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他转头,看到黑瞎子正皱着眉看着他,按住他肩膀的手还没松开。
“你怎么样?”黑瞎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事。”解雨臣定了定神,避开他的视线,看向那道被触碰过的惊蛰纹。纹路此刻正在微微发烫,朱砂色的边缘像是活了过来,缓缓流动着,“这些纹路……会勾人回忆。”
黑瞎子收回手,指尖在自己刚才按住解雨臣肩膀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这陵里的邪门玩意儿不少,”他踢了踢脚下的碎石,语气尽量轻松,“看来不光能放大欲望,还能扒人旧伤疤。”
解雨臣喘着气,看向黑瞎子:“你也看到了?”他刚才分明感觉到,黑瞎子按住他时,身体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黑瞎子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笑意:“看到了点零碎的。”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看到个小屁孩跟在你身后,扎着两个羊角辫,奶声奶气地喊你‘小花哥哥’。”
解雨臣愣住了。
是霍秀秀。
小时候,他被寄养在齐家,霍秀秀总爱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他练戏时,她就在台下坐着看;他被陈皮阿四罚站时,她就偷偷塞给他一块糖。那些模糊却温暖的记忆,竟也被这纹路勾了出来。
“是秀秀。”解雨臣的声音软了些,带着一丝释然,“很多年没想起了。”
“人老了,就爱翻旧账。”黑瞎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走吧,别让这些破纹路绊住脚。再不走,说不定要看到你穿开裆裤的样子了。”
解雨臣被他逗得嘴角微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他点点头,跟上黑瞎子的脚步。
经过那道惊蛰纹时,他刻意加快了脚步,没有再看。
有些回忆是伤疤,碰一下就疼;但有些回忆是糖,藏在时光里,偶尔被翻出来,能甜到心里。而黑瞎子的存在,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既能帮他挡开伤疤的刺痛,又能陪他回味那点难得的甜。
通道前方的光线越来越亮,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那些沉默的惊蛰纹,在黑暗中静静流淌,仿佛还在诉说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