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银杏叶撞在公告栏上,苏晚踮脚够最上面那张社团招新表,校服袖子蹭过铁皮,带起阵哗啦响。手里的钢笔没拿稳,“啪”地掉在地上,笔帽滚出去老远,正好停在一双白色板鞋前。
那只鞋的主人弯腰捡起笔,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苏晚抬头时,正撞见男生低头看笔身——她的名字被刻在笔帽内侧,歪歪扭扭的“苏晚”二字,此刻像被放大镜照着。
“你的?”男生把笔递过来,声音里带着刚跑完步的微喘,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苏晚慌忙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风烫了下,猛地缩回手。
“谢、谢谢。”她低头拧笔帽,视线落在他胸前的校牌上——“高二(3)班 陆屿”。风突然掀起她手里的招新表,纸角拍在他胳膊上,她看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耳机线,是她喜欢的乐队同款。
“想报文学社?”陆屿指着表上的文学社招新栏,风把他的话吹得有点散,“我是社长。”
苏晚的笔突然在纸上划出道歪线。原来海报上那个没露脸的社长照片,就是眼前这个人——上周在图书馆,她见过他抱着本《飞鸟集》坐在窗边,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耳机线从书页间露出来,和此刻口袋里的一模一样。
“嗯。”她把填好的表递过去,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表上,陆屿伸手拂开时,指尖又擦过她的手背。这次苏晚没躲,只是盯着他校牌上的名字,突然发现“陆屿”的“屿”,和她笔记本里偷偷写的那个字,笔画都带着点倔强的弧度。
“周三下午放学后,老地方面试。”陆屿把表叠好塞进文件夹,风掀起他的校服后摆,露出里面印着乐队logo的T恤。苏晚的心跳突然乱了半拍,像被风卷着的银杏叶,落不到安稳的地方。
他转身离开时,耳机线从口袋里滑出来更长些,被风吹得轻轻晃。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银杏叶吞没,手里的钢笔在掌心沁出薄汗。
风又起时,她好像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原来喜欢是藏不住的,就像这风,会把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悄悄吹到他经过的地方。而那截晃悠的耳机线、干净的指腹、还有他低头时的侧脸,都成了被风带走的、那半个没说出口的喜欢里,最亮的碎片。
周三下午的文学社活动室飘着旧书的味道,苏晚攥着准备好的面试稿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翻书的轻响。推开门时,陆屿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整理社员名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投下道斑驳的光。
“来了?”他抬头时,耳机线从耳后滑下来,搭在锁骨上。苏晚应声坐下,稿纸被指尖攥出褶皱,余光里能看见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划的,带着点野性的温柔。
“为什么想加入文学社?”陆屿的笔停在名单上,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苏晚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喜欢文字”突然卡在喉咙里,风从窗外钻进来,掀起她稿纸的一角,露出背面偷偷写的“陆屿”二字。
她慌忙按住稿纸,却听见他低笑一声:“我猜,是因为喜欢的人在这里?”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阳光恰好移到他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像把没打开的伞。风又起,吹得书架上的书哗啦啦响,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里面,像首跑调的歌。
“不是……”她小声反驳,却看见他指了指自己的稿纸。原来刚才风掀起时,他早就看见了那个名字。苏晚的脸瞬间烧起来,抓起书包就要逃,手腕却被他轻轻攥住。
“面试通过了,”陆屿把社员证递给她,证上的照片是他用拍立得拍的——刚才她低头按稿纸时,他偷偷摁下的快门,照片里她的耳尖红得像颗樱桃,“欢迎加入,苏晚同学。”
社员证的挂绳是深蓝色的,和他耳机线一个颜色。苏晚捏着证往出走,听见他在身后说:“周五下午有读书会,记得来。”风从走廊吹过,把他的话揉碎了,飘进她耳朵里时,带着点甜。
周五的读书会,苏晚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陆屿站在讲台上读诗。他读聂鲁达的“爱情太短,遗忘太长”,声音低沉,尾音被风吹得轻轻颤。她在笔记本上画他握书的手,指节分明,小指微微翘起,突然发现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散场时,陆屿叫住她:“这个给你。”是本《飞鸟集》,扉页上有他的字迹——“风很温柔,适合见面”。苏晚接过书时,指尖再次碰到他的疤痕,像被羽毛扫过,痒得心里发慌。
走出教学楼时,银杏叶又落了满地。陆屿的耳机里传出她喜欢的那首歌,旋律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走在她身侧,步伐刻意放慢,校服的衣角偶尔会蹭到她的袖子,像只试探的鸟。
“那道疤,”苏晚突然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是怎么来的?”
陆屿摸了摸小臂,笑了:“小时候爬树掏鸟窝,被树枝划的。”他偏头看她,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想知道的话,下次读书会,我讲给你听。”
风卷着半片银杏叶,落在苏晚的笔记本上。她低头看着那片叶子,突然明白,有些喜欢是会发芽的——就像这被风带走的半个喜欢,此刻正借着满地阳光,悄悄长出另一半,落在他读诗的声音里,落在他递书的指尖上,落在两人之间那道越来越近的距离里。
而耳机里的旋律还在飘,像在替没说出口的话,轻轻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