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文学社在活动室办了场“冬日诗会”。苏晚坐在陆屿旁边,手里捧着杯热可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陆屿正在读自己写的诗,提到“雪落时,耳机里的歌和身边的人一样暖”,她摘下眼镜擦雾气,听见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发红的鼻尖上。
诗会结束后,陆屿送苏晚回家。雪粒子打在伞面上,发出簌簌的响。他把伞往她这边倾得厉害,自己半边肩膀落满了雪,像落了层糖霜。“快到了。”苏晚指着前面的巷口,看见自家窗台亮着灯,暖黄的光在雪地里洇开一小片。
陆屿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是枚相机内存卡,外壳上贴着张小小的银杏叶贴纸。“里面有东西。”他说完,转身就往回走,伞柄上还沾着她的热可可渍——刚才递杯子时不小心蹭到的。
苏晚回到家,把内存卡插进读卡器。照片一张张跳出来:图书馆窗边她低头看书的侧脸、公园采风时雨丝里她的笑、诗会上她被热可可熏红的鼻尖……最后一张是今天拍的,雪地里,他举着伞,镜头却对着她的方向,画面边缘能看见她冻得通红的耳朵,像藏在雪里的草莓。
每张照片下面都有行小字备注:
- “她看书时,睫毛会扫过书页,像在和文字打招呼”
- “雨里的她,比彩虹还让人想靠近”
- “热可可要少放糖,她怕腻”
苏晚盯着屏幕,感觉眼眶又热了。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偷偷看”,早就被他的镜头一一记下,像首写满细节的诗。她抓起手机想发消息,却收到陆屿的短信:“明天早上,老地方等你,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清晨,苏晚在巷口看见陆屿,他手里拿着副毛线手套,是深蓝色的,和她社员证的挂绳同色。“戴上。”他替她把手套套好,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雪烫了下,缩回手时,伞柄在雪地里磕出轻响。
他带她去了学校后面的旧书店,老板是位戴老花镜的老爷爷,看见陆屿就笑:“你说的小姑娘,就是她呀?”苏晚愣住时,陆屿从书架上抽出本《飞鸟集》,扉页上有行褪色的字:“2023年9月,在这里看见个踮脚够书的女孩,笔帽上刻着‘苏晚’。”
原来他们的相遇,比公告栏那天更早。他早就在这里见过她,只是那时她没注意到,角落里举着相机的少年,镜头里全是她的影子。
“所以,”苏晚抬头看他,眼镜片上的雪雾还没散,“风带走的半个喜欢,其实早就被你捡走了?”
陆屿笑着点头,伸手替她擦掉眼镜上的雪:“不止,还捡走了剩下的半个。”他的指尖停在她眼镜架上,雪落在两人之间,像无数细小的星。苏晚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下,软乎乎的,像片雪花落在皮肤上。
陆屿的耳尖瞬间红透,比雪地里的夕阳还亮。他抬手摸了摸脸颊,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伞面压得更低,把所有的风雪都挡在外面。“回去吧。”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笑意,“不然热可可该凉了。”
雪还在下,巷口的脚印一前一后,慢慢并成一排。苏晚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套大些,刚好能把她的手整个包进去,突然明白,有些喜欢从来不是“被风带走”,而是借着风的名义,悄悄靠近,慢慢沉淀,最后变成掌心的温度,变成照片里的细节,变成旧书店里那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而那枚内存卡,被苏晚小心地收在《飞鸟集》里,和那句“风在幽暗的花间游荡”放在一起。从此,风里有诗,雪里有你,被收藏的何止是半个喜欢,是整个冬天,和往后所有的春夏秋冬。~
开春后的文学社招新,苏晚和陆屿一起坐在摊位后,她负责登记,他举着相机拍新生的笑脸。有个扎马尾的女生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笑:“学长学姐是情侣吧?看你们的手套都一样。”
苏晚低头看手上的深蓝色手套,是陆屿寒假织的,针脚有点歪,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陆屿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里带着笑:“是,我们是被风撮合的。”
招新结束后,两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晒太阳。陆屿的耳机分了她一只,里面放着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听的那首歌。他翻出相机里的新照片给她看:有张是她低头登记时的侧脸,阳光落在睫毛上,旁边用小字标着“我的书记员”;还有张是两人的手搭在登记表上,她的手套边缘露出截白衬衫袖口,他的手覆在上面,像在盖印章。
“毕业旅行去海边好不好?”陆屿突然说,手指在相机屏幕上划到张海浪的照片,“我想拍你在沙滩上跑的样子,发梢沾着盐粒,像被海风吹过的诗。”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他笔记本里写的那句“要和喜欢的人去看海,让浪花带走所有没说够的喜欢”。她点头时,耳机线从耳后滑下来,缠住他的手指,像条打了个蝴蝶结的红绳。
期末复习周,文学社的活动室成了自习室。苏晚趴在桌上做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道道横线,陆屿坐在对面帮她整理错题,偶尔抬头看她犯困的样子,就把热好的牛奶推过去。有次她迷迷糊糊抬起头,看见他在她的错题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别慌,有我。”
毕业典礼那天,苏晚穿着学士服,发绳上别着枚银杏叶胸针——是陆屿用去年的落叶做的。他举着相机跑前跑后,拍她和同学拥抱,拍她抛学士帽的瞬间,最后把相机递给别人,自己站到她身边。
合影时,苏晚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学士服的袖子和他的缠在一起。摄影师喊“三二一”时,陆屿突然在她耳边说:“毕业旅行的机票,我订好了。”她的笑僵在脸上,随即漾开更大的弧度,像朵被风吹开的花。
散场后,两人走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晚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滚到他脚边的钢笔,想起他耳机里的歌,想起雪地里那个软乎乎的吻。
“陆屿,”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说,风会不会记得我们的故事?”
陆屿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风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记得。”他低头吻她的额头,像在封印一个承诺,“记得公告栏前的钢笔,记得图书馆的诗集,记得雪地里的伞,记得所有被风带走的、和没被带走的喜欢。”
风吹过走廊,掀起他们的学士服后摆,像两只张开的翅膀。苏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和耳机里那首循环了无数次的歌渐渐重合。原来最好的结局,不是让风记住什么,而是两个人一起,把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喜欢,过成实实在在的日子——从校服到学士服,从秋天到夏天,从“半个喜欢”到“整个余生”。
而那枚记录了所有故事的相机内存卡,被苏晚装进了个小小的盒子里,旁边放着那支刻着名字的钢笔,和那片写着“风带消息”的银杏叶。盒子的标签上,是陆屿的字迹:“我们的诗,未完待续。”
海边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得苏晚的裙摆猎猎作响。陆屿举着相机追在她身后,镜头里的她踩着浪花奔跑,发梢沾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成碎钻,深蓝色的裙摆扫过沙滩,像片被风掀起的海。
“慢点!”他笑着喊,看着她突然转身,弯腰抓起把沙子往他身上扬。沙粒落在相机壳上,她的笑声混着海浪声撞进耳朵,陆屿突然按下快门,把这帧画面永远定格——她的笑比阳光炽烈,身后的浪花正卷着白色的裙边,像在为这场奔赴欢呼。
夜晚躺在民宿的露台上看星星,苏晚枕在陆屿的腿上,听他讲相机里的故事。他翻到那张公告栏前的初遇照,照片里她踮脚够招新表,钢笔正从指间滑落,“其实那天我等了很久,故意在你经过时才走过去。”苏晚抬头时,看见他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更亮。
“那本《飞鸟集》,”她戳了戳他的膝盖,“是不是早就想送给我了?”陆屿笑着点头,从背包里掏出本新的诗集,扉页上画着两只手,牵着的手指间,绕着截耳机线,“还有这个,毕业前写的,现在刚好能用上。”
诗里写:“风带走的半个喜欢,最终在海边靠岸,和剩下的半个,拼成了完整的潮汐。”苏晚摸着那行字,感觉海浪正漫过脚背,带着暖暖的温度,像他掌心的触感。
回程那天,陆屿在机场给了苏晚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们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学校,隔着三条街的距离。“以后,”他捏了捏她的脸,“不用再等风带消息了,我可以随时去找你。”
苏晚把通知书放进背包,和那枚内存卡、那支钢笔放在一起。安检口前,陆屿突然抱住她,声音压得很低:“等开学,我带你去学校的文学社,那里的窗台上,我提前放了盆向日葵。”
风吹过机场大厅,掀起她的发梢,像在回应这个约定。苏晚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告栏前,被风卷着的银杏叶,想起他耳机里飘出的旋律,想起雪地里那把倾斜的伞。原来所有的遇见都有伏笔,所有的等待都有归期,被风带走的半个喜欢,终究在时光里长成了圆满的形状。
后来的很多年,苏晚总会在整理旧物时,翻出那枚内存卡。照片里的少年举着相机,眼里的光比星光更盛;照片里的少女红着脸,发梢沾着阳光的温度。而那句“风带不走的,是没说出口的喜欢”,早已变成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在同一条街的梧桐树下散步,在大学的文学社里共看一本诗集,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把彼此的名字,写成最温暖的诗。
风还在吹,只是这一次,它不再需要带走什么,因为所有的喜欢,都安稳地留在了该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