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生涩

清晨的宿舍飘着牙膏泡沫的淡香，楚安姚漱完口抬头，就看见魏斯锦坐在书桌前。课本摊开着，她却没看，指尖在桌角无意识地蹭着——那里昨天还放着魏斯锦自己的水果糖，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剥开吃了，只留下一小块浅淡的糖渍，像被谁悄悄扣掉糖渣，却没擦干净。

楚安姚把毛巾往架子上挂时轻了些，没像往常那样带点声响。她瞥了眼魏斯锦的背影，对方颈间的针织衫领口堆着，露出的耳垂红得有点显眼，面前那杯凉水放了许久，杯壁上连点水汽都快散没了。

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楚安姚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余光里，魏斯锦的课本摊在“情感表达障碍”那页，铅笔线画到一半突然用力，在空白处戳出个小破洞，指节都捏得发白。

宿舍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楚安姚捏着笔转了半圈，终于开口时声音有点低：“……课本快被你戳穿了，你就是钱多呢大小姐～”

魏斯锦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下，慢慢抬眼。目光扫过楚安姚时还带着点没散的冷意，却在瞥见她口袋里露出的薄荷糖包装时，睫毛飞快地扇了扇。她没说话，只是把课本往前推了推，正好遮住那个破洞，手指蜷起来，指甲在掌心掐出浅浅的印子。

走廊里传来上课铃的预备声，楚安姚抓起书包起身，路过她身边时脚步放得很轻。桌角的凉水杯旁，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巾露着边，展开一角能看见里面裹着的糖纸碎片，正是昨天那颗魏斯锦自己的水果糖包装。

“走了。”她没回头，声音比刚才更轻了点，拉开门时带起的风都透着点小心翼翼。

身后传来极轻的纸张翻动声，楚安姚的脚步慢了半拍，没回头，却听见那杯凉水被拿起的轻响——像冷战的冰层下，终于有了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教室刚坐下，后排就传来细碎的议论声。楚安姚把书包塞进桌肚，指尖刚碰到课本，就听见有人刻意拔高声音：“有些人啊，平时装得跟学霸似的，昨天跟人吵架脸都红了，不知道今天上课能不能专心呢？”

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一阵低笑。楚安姚捏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没回头，目光落在摊开的笔记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昨天和魏斯锦吵架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那些带着嘲讽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让她后颈的皮肤都发烫。

“楚安姚，这道题你来回答。”讲台上的老师突然点名，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响。

楚安姚猛地抬头，视线扫过黑板上的论述题，脑子却一片空白。昨晚冷战到半夜没睡好，今早又被宿舍的低气压笼罩，她根本没来得及复习这部分内容。周围的笑声更明显了，有人甚至故意发出“啧”的声响，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她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喉咙发紧，连一句“不会”都说不出口。羞愧感像潮水般涌上来，让她只想低头躲开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斜前方的魏斯锦动了动。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握着笔的手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摊开的笔记本上，正好用红笔圈出了这道题的核心论点，字迹清隽，旁边还写着两个关键词，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写得又小又轻。

楚安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飞快地扫过那两个词，脑子里瞬间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开始答题，逻辑清晰，连老师都忍不住点头。

坐下时，她的后背已经沁出薄汗。周围的嘲讽声渐渐平息，楚安姚侧过脸，正好对上魏斯锦转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还带着点不自然，见她看来，立刻飞快地转回去，耳根却悄悄红了，握着笔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楚安姚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颗薄荷糖，轻轻放在了两人课桌之间的缝隙里。糖纸反射着窗外的光，像一个没说出口的谢字。

下午下课铃响时，楚安姚刚收拾好书包，就看见魏斯锦站在教室门口等她。夕阳落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手里捏着那张薄荷糖纸，指尖轻轻捻着。

“下次……”魏斯锦开口，声音有点低，“别再被人说闲话了。”

楚安姚挑眉，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语气带着点惯有的硬气：“要你管？不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手里的糖纸，“下次递答案写大点，不然我可不认。”

魏斯锦愣了一下，睫毛垂下又抬起来，嘴角极轻地往上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阳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把那句没说出口的“知道了”，悄悄融在了晚风里。

两人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追上。“哟——这不是刚‘和好如初’的两位吗？”张雪檐晃着手里的漫画书，从斜后方窜出来，眼神在楚安姚和魏斯锦之间来回扫，笑得一脸促狭，“刚才在教室门口，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某人手里捏着糖纸等半天，某人甩着书包还嘴硬，这氛围甜得能齁死人啊！”

楚安姚耳尖一热，伸手就去拍她的胳膊：“胡说什么？”嘴上反驳着，脚步却没停，只是往魏斯锦身边靠了半步，像是怕张雪檐的大嗓门被更多人听见。

张雪檐灵活地躲开，故意凑近魏斯锦：“魏大学霸，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想给台阶下了？上午上课传答案那招够隐蔽啊，要不是我坐你们斜后方，还真没发现——”她拖长了调子，“平时看你俩谁都不服谁，闹别扭跟猫炸毛似的，好起来倒挺会暗戳戳来事嘛。”

魏斯锦的耳根更红了，攥着糖纸的手指紧了紧，没接话，只是脚步加快了些。楚安姚见她被调侃得快说不出话，皱着眉把张雪檐往旁边一拉：“别瞎起哄，刚吵完架不行吗？”

“吵架？”张雪檐挑眉，指了指魏斯锦手里被捏得发皱的糖纸，又指了指楚安姚书包侧袋里露出的薄荷糖盒子，“吵架能让魏斯锦把别人送的糖纸攥一节课？吵架能让楚安姚把人家爱吃的糖揣兜里？”她啧啧两声，“得了吧，你们俩这‘冷战’，比别人甜甜蜜蜜还能藏事儿。”

三人沿着校外的小巷往公交站走，张雪檐还在叽叽喳喳数着她俩的“暗糖”，楚安姚正想怼回去，眼角突然瞥见巷口的阴影里晃过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上次堵着女生要钱的那几个混混。

此刻他们正围着一个穿校服的女生，为首的黄毛叼着烟，伸手去扯女生的书包带，嘴里骂骂咧咧：“上次让你带的钱呢？装没听见是吧？”女生吓得肩膀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抱着书包不敢松手。

楚安姚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瞬间攥紧了书包带。黄毛恰好转头，看见她时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哟，这不是上次坏我们好事的丫头片子吗？”他吐掉烟蒂，上下打量着楚安姚，“怎么？上次没被吓够，今天还想多管闲事？”

张雪檐吓得往楚安姚身后缩，魏斯锦却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和楚安姚并肩而立，攥着糖纸的手悄悄握成了拳，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平静。

“放开她。”楚安姚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倔强，她往前踏了一步，手机已经按亮在掌心，“上次你们跑得快，这次再不走，警察马上就到。”

黄毛挑眉，往前走了两步：“行啊，上次算你跑得快，这次我们不找你麻烦——”他故意顿了顿，视线扫过被吓得发抖的女生，“但这丫头欠我们的钱，总得有个说法吧？”

“敲诈勒索还有理了？”楚安姚举着手机作势要拨号，“她的钱你们也敢动？”

“你他妈——”黄毛被她的态度惹火，刚想上前，手腕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魏斯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指扣得极紧，眼神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上次校门口的监控，还有路过同学的证词，要不要我现在帮你们回忆一下？”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冰砸在黄毛心上。黄毛对上魏斯锦的眼神，又瞥见楚安姚举着手机的手，那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他后颈发紧。他挣了两下没挣开，骂了句脏话，最终还是松了手：“算你们狠！走！”

几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走了，巷子里只剩下女生压抑的抽泣声。楚安姚放下手机，刚想开口让女生别怕，女生却擦了擦眼泪，小跑到魏斯锦面前，满脸羞红地低着头：“谢、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了看魏斯锦，声音细若蚊蚋：“请、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想……想以后还你这个人情。”

魏斯锦微微一怔，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轻声说：“不用，你快……回家”她顿了顿，还是报上名字，“我叫魏斯锦。”

“我叫楚禾悦！”女生连忙说，又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你魏斯锦！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她说完，眼睛蓄满泪水，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要跑，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楚安姚。

楚安姚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心里莫名有点不爽。她刚才举着手机对峙的时候明明也很勇，怎么这女生眼里就只看得见魏斯锦？

魏斯锦像是察觉到她的情绪，转过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楚安姚别开脸，把书包往她怀里一塞，语气带着点冲：“拿着，重死了。”

魏斯锦接住书包，指尖碰到她的手，顿了顿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冷淡：“嗯……随便你”

张雪檐在旁边看得一脸茫然，这两人怎么刚联手打跑混混，转眼又跟要吵架似的？晚风卷着薄荷糖的甜味吹过，楚安姚的耳尖悄悄红了，魏斯锦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却微微动了动，刚才被忽略的暖意，好像悄悄钻进了心里。

楚安姚被堵得没话说哼了一声，干脆转过头往前走，耳尖却微微发红，嘴里嘟囔着：哼，不跟病人计较。身后传来张雪檐的笑声，夹杂着魏斯锦极轻的一句“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