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野在关隘的瞭望塔下发现了异常。
新砌的“守”字砖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它们不像蚀骨渊的瘴气那般浓稠,却带着同样的腐蚀性,砖面已被蚀出细密的孔洞,像极了虫群啃噬的痕迹。
“是残留的邪气。”邹衍捻起一点黑气,指尖瞬间泛起红斑,“蚀骨渊的根须虽已净化,但虫道深处还有未清除的虫卵,它们在吸食灵脉的余烬。”
玄鸟突然冲天而起,青蓝色的翅膀在雾中划出弧线,最终停在西侧的断崖上。那里的岩壁正簌簌掉落碎石,露出底下暗绿色的黏液——与长城废墟里虫群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赵青的斥候营迅速围拢过去,新淬的驱虫药箭搭在弩上,箭簇的寒光映着众人凝重的脸。“比预想的来得快。”她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身反射出断崖下隐约的蠕动,“这些虫卵藏在灵脉死角,星阵的光芒照不到。”
石武带着戍卒搬来青铜鼎碎片——那是从长城废墟里搜集的残片,虽不及定界鼎的威力,却能暂时压制邪气。当碎片嵌入岩壁时,黑气果然退缩了些,露出底下更惊人的景象:无数细小的虫道像蛛网般蔓延,一直通向地脉层的方向。
“它们在往通天树的主根钻。”老兵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长矛差点拄不稳,“二十年前就是这样,蚀骨教用虫卵寄生灵脉,让通天树的根系慢慢腐坏。”
林野的骨笛突然震颤,笛身的螺旋纹路亮起微光。他按住掌心的烙印,那些与令牌共鸣的记忆再次浮现:斥候营的士兵在虫道里点燃艾草,用骨笛的声波驱赶虫卵,领头的传令兵将最后一支骨笛插进虫道深处,自己却被虫群吞没。
“声波能克制它们。”林野举起骨笛,笛音穿透晨雾,断崖下的虫道立刻传来密集的嘶鸣,“但需要有人带着骨笛,深入每个虫道死角。”
墨子正在打磨新造的铜灯,灯芯里裹着通天树的汁液:“我造了百盏‘清灵灯’,能照亮灵脉死角,也能烧死虫卵。只是虫道太深,进去的人怕是……”
话未说完,已有十几名戍卒站了出来。他们手里握着林野分发的斥候营令牌,令牌背面的“稷”字在晨光里发亮。“二十年前的传令兵能做到,我们也能。”领头的年轻戍卒拍着胸脯,他的父亲正是当年牺牲的斥候营士兵。
甘石长老的木杖在地上画出星图:“我会让稷下学者在地脉层布下辅阵,与你们的骨笛共鸣。当笛音与星阵频率一致时,就能在虫道里形成结界,护住你们的心神。”
三日后,各关隘同时响起笛音。
林野带着一队戍卒进入最深的那条虫道,清灵灯的光芒刺破黑暗,照亮两侧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虫卵。玄鸟在前方引路,青蓝色的翅膀扫过之处,虫卵纷纷爆裂,流出绿色的汁液。
“小心脚下。”赵青的声音从通讯令牌里传来,她的队伍在东侧虫道遇到了麻烦,“有休眠的虫母幼虫,不要用蛮力,用笛音的高频震碎它们的外壳。”
林野调整笛音,骨笛的旋律陡然拔高。虫道深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巨大的生物在苏醒。他举起定界鼎碎片,碎片的光芒在前方铺开,露出一头蜷缩的幼虫——它的外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与蚀骨渊虫母相似的绿纹。
“是虫母的分身。”邹衍的声音带着急促,“蚀骨渊的主母虽灭,但它在虫道里留下了无数分身,只要有一个存活,就能重新孵化虫群!”
骨笛的旋律与定界鼎碎片产生共鸣,林野掌心的烙印灼热如火烧。他想起那些令牌上的影像,想起传令兵最后插下骨笛的决绝,突然明白了“稷”字的真正含义——不是传承某个名字,而是传承那份守护的决心。
“以我之血,祭此灵脉。”林野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骨笛上。笛身的螺旋纹路瞬间变红,与定界鼎碎片的金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沿着虫道蔓延开去。
光柱所过之处,虫卵纷纷化为灰烬,虫母分身的外壳寸寸碎裂。当光芒到达虫道尽头时,林野看到了令他震撼的景象:无数支骨笛插在岩壁上,笛身早已被岁月侵蚀,却仍在随着他的笛音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这迟到了二十年的共鸣。
玄鸟落在最古老的那支骨笛上,青蓝色的翅膀轻轻覆盖住它。当林野伸手去触碰时,所有骨笛突然同时亮起,与他手中的骨笛连成一线,最终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地脉层的星阵。
走出虫道时,已是深夜。
各关隘的烽火台再次升起艾草烟,这次的烟柱里带着清灵灯的香气,在夜空里组成完整的玄鸟图腾。赵青和墨子的队伍也陆续返回,虽然有人带了伤,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释然。
林野站在长城上,看着下方新绿的草地。邹衍说,虫道的虫卵已清,但灵脉的修复还需要百年。甘石长老说,蚀骨教或许还有余党,潜藏在九州的某个角落。
但这些似乎都不再重要。
玄鸟落在他肩头,笛音在风中轻轻回响。远处传来戍卒们的歌声,那是用古老的调子改编的新词,唱的是斥候营的故事,唱的是长城上的坚守,唱的是每个“稷”字背后,那些未曾留下名字的人。
林野握紧手中的令牌,掌心的烙印与星光遥相呼应。他知道,只要这烙印还在,只要笛音还在回响,守护的路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就像长城的砖石会不断修补,通天树的根系会重新蔓延,传承的故事,永远有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