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的烽烟散尽后的第三日,林野在坍塌的箭楼废墟里找到了样东西。
那是块半埋在砖石下的青铜令牌,边角已被虫群的黏液腐蚀得斑驳,正面却仍能看清“北地军斥候营”的字样,背面刻着个小小的“稷”字——与骨笛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玄鸟用喙啄了啄令牌边缘,青蓝色的翅膀扫过砖石堆,露出底下更多的令牌。它们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像是被人刻意藏在这里,最上面的那块还粘着片褪色的布条,布条上绣着半截玄鸟图腾。
“是当年的传令兵留下的。”石武拄着修复好的长矛走过来,矛尖的红缨换了新的,“斥候营的令牌能调动各关隘的戍卒,二十年前丢了一批,没想到藏在这儿。”
林野拿起那块带布条的令牌,掌心的灼痕突然与背面的“稷”字产生共鸣。令牌上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十几个斥候营士兵背着骨笛,正往长城各关隘传递消息,领头的正是一线天崖壁影像里的那个传令兵,他的腰间挂着块一模一样的玄鸟图腾布条。
“他们不是孤军。”赵青蹲下身,指尖拂过令牌上的锈迹,“当年蚀骨教偷袭通天树时,斥候营同时在长城沿线布防,想把消息传到每个关隘——这些令牌,是他们的联络信。”
墨子用断刀撬开压在最底下的令牌,发现下面藏着个油布包。打开时,里面露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日期,最早的正是“元启三年”。
“是虫道分布图!”老兵的声音带着激动,“蚀骨教的地底虫道不止一线天和地脉层,长城沿线还有十七处入口!”
林野将地图铺在修复的城砖上,骨笛突然悬浮在地图上方,笛身的螺旋纹路与朱砂红点一一对应。当笛音响起时,红点开始发光,在地图上连成蜿蜒的线条,像极了观星台青铜巨盘上的星轨。
“这些虫道是活的。”邹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几名稷下学者刚从地脉层赶回,月白长袍上还沾着泥土,“就像通天树的根系,会随着灵脉流动迁移。二十年前的分布图,现在已经不准了。”
甘石长老的木杖在地图上轻点,朱砂红点立刻变得明暗不一:“亮着的是还在活跃的虫道,暗下去的已经随着灵脉枯萎。但最麻烦的是这个——”木杖停在地图中央的黑点上,那里没有标注日期,只有个扭曲的符文,“蚀骨教的老巢,‘蚀骨渊’。”
林野的掌心突然刺痛,定界鼎碎片从怀中飞出,与黑点上的符文产生共鸣。碎片的光芒里,浮现出无数蠕动的虫影,影中央有棵枯萎的巨树,树干上插满了黑色的骨针,针身上刻着与虫母眼珠相似的绿纹。
“那是通天树的残根。”甘石长老叹了口气,“当年天地初分,通天树有三根主根,一根滋养九州灵脉,一根扎在长城地底,最后一根……坠入了蚀骨渊,被他们用邪法养成了虫母的巢穴。”
玄鸟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冲向东方的天际。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关隘相继升起烽烟,不是告警的狼粪烟,而是代表集结的艾草烟,青灰色的烟柱在晴空里组成巨大的玄鸟图腾。
“是各关隘的戍卒!”石武握紧长矛,脸上露出笑容,“他们看到了我们的信号,带着新征的兵马来了!”
林野看着地图上的星轨状虫道,突然明白接下来要走的路。他将令牌分发给赶来的戍卒统领,每个令牌背面的“稷”字都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拿着这些,守住你们关隘的虫道入口。三天后,我们在蚀骨渊汇合。”
赵青检查着新打造的弩箭,箭簇上涂满了用通天树汁液熬制的驱虫药:“我带斥候营走东线,玄鸟能帮我们辨认活跃的虫道。”
墨子将断刀磨得发亮,身后跟着一群握着新兵器的老兵:“西线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二十年前没走完的路,正好趁机补完。”
甘石长老和邹衍带着学者们展开新的地图,将青铜巨盘上的星轨数据誊抄上去:“稷下会在地脉层布下星阵,接应你们进入蚀骨渊。记住,定界鼎的碎片要在月圆之夜才能激活,那时通天树的灵脉最盛,能压制残根的邪气。”
三日后,蚀骨渊的边缘。
林野站在悬崖边,看着下方翻滚的黑色瘴气。赵青的东线队伍和墨子的西线队伍已经在两侧就位,戍卒们举着涂满驱虫药的盾牌,盾牌上的“守”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定界鼎的碎片在掌心发烫,与骨笛的旋律相互呼应。当圆月升到中天时,林野纵身跃下悬崖,玄鸟展开翅膀托住他的身体,青蓝色的光芒穿透瘴气,照亮了底下的蚀骨渊全貌——
枯萎的通天树残根像巨蛇般盘绕,无数黑色骨针插在树干上,针尾的绿纹正往树心蔓延。虫母的嘶吼从树心传来,却被月光压制着,显得有气无力。
“就是现在!”甘石长老的声音顺着灵脉传来,地脉层的星阵光芒顺着残根蔓延,在树干上组成金色的结界。
林野将定界鼎碎片按向树心,掌心的灼痕与碎片融合,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骨笛的旋律陡然拔高,与长城的烽烟、地脉层的星阵、稷下的星轨同时共鸣——
他仿佛看到传令兵在一线天插下骨笛,看到石武在烽火台上点燃狼烟,看到无数个握着令牌的戍卒守在虫道入口,他们的身影在金光中重叠,化作新的定界鼎虚影,将蚀骨渊彻底笼罩。
黑色骨针在金光中寸寸断裂,残根上的绿纹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青金色。虫母的嘶吼越来越弱,最终随着瘴气一同消散在月光里。
当林野回到悬崖边时,天已经蒙蒙亮。赵青和墨子带着戍卒们正在清理虫道入口,邹衍的星阵光芒顺着灵脉蔓延,将枯萎的残根化作滋养大地的沃土。
甘石长老的木杖在新长出的青草上轻点,草叶间立刻开出淡蓝色的花:“蚀骨渊的邪气散了,但虫道还会再出现,就像灵脉会流动,星辰会移位。”
林野将骨笛和定界鼎碎片收好,掌心的灼痕已经变成淡淡的印记,像枚永远不会褪色的勋章。玄鸟落在他肩头,青蓝色的翅膀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
远处的长城上,新的“守”字砖正在被砌上墙,石武的吼声与戍卒们的号子混在一起,顺着风飘来,像首永不终结的歌。
林野知道,这不是结束。
就像骨笛的旋律会继续响起,定界鼎的印记会继续发烫,守护的人会继续走下去,将每个关口、每条虫道、每寸土地,都变成传承的烙印。
他握紧手中的斥候营令牌,转身走向下一个关隘。玄鸟展开翅膀,在他前方引路,青蓝色的身影划破晨雾,像道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