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妤被禁足后,后宫暂时安静了许多。沈云舒性子素来平和,从未因位份高便摆架子,这反倒让许才人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这日沈云舒去给太后请安,刚走出长信宫,就见许才人在廊下徘徊。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浅碧色宫装,鬓边簪着支简单的玉簪,见沈云舒出来,连忙屈膝行礼:“臣妾许氏,见过静美人。”
“许妹妹不必多礼。”沈云舒温和颔首,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衣衫上,“这几日风凉,妹妹怎么不多添件衣裳?”
许才人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留意这些小事,脸颊微红:“谢姐姐关心,臣妾不冷。”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姐姐,方才臣妾在偏殿外,听见李婕妤的旧宫女在说您的不是,还说要……要找机会让您难堪。您可要当心些。”
沈云舒心头微动,许才人位份低微,本可明哲保身,却特意来提醒自己,这份善意实属难得。“多谢妹妹提醒,我会记在心上的。”她看着许才人眼中的真切,补充道,“妹妹往后在宫里也需谨慎,少与旁人起争执。”
许才人感激地点点头,匆匆行了礼便退到一旁,目送沈云舒离开时,眼中仍带着担忧。
几日后的午后,沈云舒正在汀兰水榭临摹字帖,张嬷嬷进来回话:“姑娘,许才人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自家做的点心。”小太监捧着个素净的食盒,里面是一碟桂花糕,还有一小罐蜂蜜。“我家小主说,这是她家乡的手艺,让姑娘尝尝鲜。”
沈云舒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她让张嬷嬷取了一匹上好的素绸和一盒精致的胭脂回赠——素绸适合做贴身衣物,胭脂则是年轻女子常用之物,既合礼数,又不显刻意。“替我谢过许妹妹,说点心很好吃。”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便找上门来。中秋宫宴前夕,内务府突然派人来传话说,御书房一本前朝孤本的批注被人篡改,而最后登记接触过孤本的,正是沈云舒。
来传话的刘太监皮笑肉不笑:“静美人,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咱家劝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向陛下和皇后娘娘回话吧。”
沈云舒心中一沉,那本孤本她前日刚整理过,批注字迹沉稳古朴,绝不可能出错。定是有人趁她离开时动了手脚。她跟着刘太监去御书房对质,刚进门就见皇后端坐主位,脸色威严。
“沈氏,你可知罪?”皇后指着桌上的孤本,声音冰冷,“这批注被人篡改,分明是你整理时疏忽,或是故意混淆视听!”
沈云舒拿起孤本仔细查看,篡改的字迹虽刻意模仿,却在笔锋转折处露了破绽,显得轻浮无力。“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无此事。”她指着破绽处,“原批注笔力浑厚,改后的字迹虚浮,一看便知是后人仿冒。臣妾整理时曾逐页核对,绝无差错。”
刘太监立刻道:“皇后娘娘,奴才可以作证!这几日除了静美人,再无旁人接触过孤本。许才人位份低,连御书房密室的门都进不去,怎么可能动手脚?”这话既坐实了沈云舒的“嫌疑”,又暗指许才人没资格参与,断了她辩解的可能。
皇后冷哼一声:“人证俱在,你还想狡辩?”正要下令将沈云舒拿下,门外忽然传来许才人的声音:“皇后娘娘息怒,臣妾有要事启禀!”
许才人快步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跪下,双手捧着一卷宣纸:“娘娘,臣妾昨日在御书房外的梧桐树下捡到这个,上面的字迹与孤本上篡改的批注十分相似,想来是歹人遗落的。”她位份低,说话时始终低着头,声音却清晰有力。
沈云舒接过宣纸一看,上面的字迹果然与篡改处如出一辙。她抬头看向许才人,对方悄悄抬眼与她对视一瞬,眼中带着坚定,又很快低下头去。
“这字迹是谁的?”皇后拿起宣纸,脸色微变。刘太监凑上前一看,顿时面如死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分明是他的笔迹!
原来许才人那日提醒沈云舒后,便暗中留意李婕妤旧人的动向,恰好撞见刘太监鬼鬼祟祟地在御书房外徘徊,还捡到了他掉落的练字纸。她本想托人转交给沈云舒,却听说孤本出事,便鼓足勇气亲自赶来。
证据确凿,刘太监很快招认是受了李婕妤旧部的指使。皇后虽不情愿,却也只能下令将刘太监杖责发配,又对沈云舒训诫几句“往后仔细些”,便草草了事。
离开御书房,沈云舒在廊下等许才人。待她走近,沈云舒温声道:“今日多谢妹妹冒险相助。”许才人连忙跪下:“姐姐言重了,臣妾能为姐姐分忧是应当的。”
沈云舒扶起她,认真道:“在这宫里,肯为旁人冒险的人不多。妹妹的心意,我记下了。往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许才人眼眶微红,用力点了点头。
回到汀兰水榭,沈云舒让张嬷嬷取了支成色温润的玉簪送给许才人,又将自己抄录的诗集送了一本给她。张嬷嬷不解:“姑娘何必对一个低阶才人这般上心?”沈云舒望着窗外的月光:“在这宫里,真心最难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夜里,沈云舒坐在灯下,摩挲着那支母亲留下的银钗。她知道,这次风波虽过,但后宫的暗流从未停歇。李婕妤的余党、皇后的猜忌、旁人的嫉妒,都像无形的网,时刻笼罩着她。而许才人的出现,像一缕微光,让这冰冷的深宫多了一丝暖意。
她与许才人的盟约,无关权势,只凭一份真心。这份情谊或许脆弱,却已是她在这朱墙深处,难得的慰藉与支撑。往后的路依旧难走,但沈云舒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窗外的风吹过湖面,带来荷香阵阵,也带来了更深的夜色——后宫的争斗,才刚刚揭开更复杂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