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今日便讲到这里。
蓝启仁合上书卷,声音淡然而落,书堂里的弟子们如释重负般轻轻呼出一口气。蓝景仪第一个蹦了起来,蹭到蓝思追身边,压低嗓音道:
蓝景仪刚才先生问你的时候,我还替你捏了把汗呢,没想到你答得那叫一个漂亮!
蓝思追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见金凌收拾好书卷,朝他们走来,扬声道:
金凌下午去练剑不?方才先生还夸了你的见解,正好试试能不能用上——顺便防防某些人耍阴招。
蓝景仪谁耍阴招了?
蓝景仪立刻瞪大眼睛,不服气地回怼:
蓝景仪比就比,谁怕谁啊!
三人正低声争论间,蓝启仁从讲案后缓步走出。经过他们身旁时,脚步稍作停顿,淡淡丢下一句:
蓝启仁思追,你随我来一趟。
蓝思追愣了一下,连忙应道:
蓝思追是。
看着蓝启仁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心虽存疑,但比起昨夜的那种忐忑不安,此刻已平静许多——方才课堂上的问答让他心中多了一份笃定。金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
金凌去吧,估计是好事。
蓝景仪也跟着点头附和:
蓝景仪我们在练剑场等你!
蓝思追应了一声,快步跟上蓝启仁的脚步。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两人身上,一老一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安详。
蓝启仁带着蓝思追进了静室,抬手示意他坐下,随后取过两盏清茶,递给他一盏,这才缓缓开口:
蓝启仁思追,你入蓝氏多年,品行端正,课业精进,这些皆为优点。但今日,我有些话需与你说,关于你的不足之处。
蓝思追捧着茶盏,神情专注,目光中透着敬重之色。
蓝启仁轻呷一口茶,继续说道:
蓝启仁你性子过于温和,甚至有时近于隐忍。遇事虽明辨是非,却常因顾全大局而失了几分锐气。正如昨日,景仪为金凌争辩时,你虽意欲维护,却仅以‘别冲动’劝解——这并无大过,却易让自己陷入被动。
他说着,目光落在蓝思追脸上,语气沉了些:
蓝启仁另外,你心思太重,遇事总爱独自琢磨,鲜少向外人倾诉。你虽未直言,但眉宇间的忧虑难以遮掩。修行之路漫长,若一味孤身扛下所有,反会令心魔有机可乘,疑虑深种。
稍作停顿,蓝启仁语调更显凝重:
蓝启仁还有一点……
他垂眸片刻,又抬起眼,直视蓝思追:
蓝启仁你对自身过往似有隐隐回避。身世如何,非你所能选择,但刻意闪躲,只会成为他人可乘之隙。唯有坦然面对,方能真正释怀。
蓝思追低头注视着茶盏中荡漾的涟漪,那些话语如同针尖一般,悄然刺破了他一贯以来的习惯。他原以为温和隐忍是一种稳妥的态度,却未曾想到在蓝启仁眼中竟成了需要改进的地方。他稍作思索,郑重地点点头:
蓝思追先生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他抬起头,眼神比先前明亮了些:
蓝思追今后,弟子会努力改正。
蓝启仁看着他,神色略显满意,微微颔首:
蓝启仁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性情温和乃你的本性,无须强求改变,只需增添几分坚定;心思细腻亦是你的长处,只须学会适时向人倾诉。至于过往之事,时机成熟时自会豁然开朗,不必急于求成。
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洒进来,映在茶盏上,溅起点点细碎的光影。蓝思追握住温热的茶盏,心中的微涩渐渐被清朗替代。
蓝思追从静室出来,并未直接前往练剑场,而是先往金凌的住处走去。刚至院门口,便看见金凌正坐在石阶上擦拭朔月剑,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蓝思追金凌。
金凌闻声抬头,见是他,随意扬了扬下巴:
金凌先生找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偷偷给你开小灶了?
蓝思追在他身旁坐下,莞尔一笑:
蓝思追先生说我的性子太软,缺少锋芒。
他顿了顿,看向金凌,语气诚恳:
蓝思追其实……我觉得你这一点很好,该强硬的时候毫不退缩。
金凌闻言,动作一顿,耳根泛起淡淡红晕,嘴上却不肯示弱:
金凌那当然,总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他将擦好的剑收归剑鞘,侧头道:
金凌不过先生的话也不全对,你这样的性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某些咋咋呼呼的人强。
蓝思追听出他话中的暗示,不禁笑出了声:
蓝思追我来找你,是想说……以后再遇到像昨日那样的事情,若是我能再多一点坚决,或许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金凌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金凌的脸再次染上红晕,语气有些慌乱:
蓝思追嗯……不行吗?金凌。
金凌你……
他咬了咬牙,最终嘟囔了一句:
金凌随便你。
说完,他转身迈步离开,背影却故意放缓了些许,似乎在等待身后的人跟上来。
风拂过竹林,带来青草的气息,金凌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暖意。或许,这样并肩行走的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