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总念叨英啊英的，怕不是做了个梦 。 还没醒呢。”跟他搭档的师弟打趣道。
清从镜子里斜了一眼，正了正鬓角边的绒花，又点上朱唇 。
他知道这种事不可信，那天早上看到西厢房整齐的床铺，自己也怀疑了好久，若不是棋盘还摆着，他也觉得或许真是出现了幻觉。
一场唱下来清都心不在焉，几处音调出现了明显的错误，好在一旁拉弹伴奏的老师傅们替他掩盖了过去，没有露出端倪。
下了台，不等师弟张口抱怨，戏楼老板先赶了来 ，气喘吁吁的说，今天来了位大人物，点了名要见台上的虞姬一面。
“是个洋人，可不要怠慢了。”
清扣了扣雅间的门，在看到那个只一夜之缘的身影时依然心头一颤，白金色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似乎闪着光泽，英正细细鉴赏一只青花瓷的茶盏，闻声抬头，四目相对的片刻，他立刻起身走到清面前，清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行了个吻手礼，笑容儒雅。
“很感谢清老板那夜的收留。”
“几日不见，我很想你。”
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在这个满街老物件的地方抢眼的很，从戏楼出来的英国绅士心情正大好 ，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车内另一边坐着的法兰西意味深长的撇了他一眼 ，“怎么，看上了。”
英还盯着车窗外，“挺有意思的。”
“还算你有眼光，这可是个心比天高的。”
法兰西慵懒的靠在坐背上，翘起二郎腿，他早到这边两年，知道的多。
“前些年大清国打了败仗。日本军官想趁机羞辱朝廷一番，八百两银子 一出戏，点头哈腰请他都请不去，日本人威逼利诱，他就装病装疯，关了五六日，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那群倭子，手段阴死了。”
英还在看窗外风景的变化，忽然明白过来那晚他说的见他一面可不容易的意思。
“那出日本人想看没看成的戏，不到半个月的义演上，他就唱给了全城人。”法低下眼睫，手指绕着散在胸前的发卷，又调侃又抱怨的说：“真想不到，明明我当初也那么舍得，怎么就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英笑容染上得意，“人不行就别怨天怨地。”法痛心疾首。
“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聚一聚，法说。
“听说你来了，哥几个特地定了个好地方，西班牙这几天得了位扬州瘦马，正好请我们去长长眼。”
“对了，你玩归玩，有个度啊。”
英瞟他一眼，我是什么很不知节制的人吗。法微笑。
那西洋人几乎天天往戏楼跑，无管能不能听懂 ，上等的雅间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真金白银流水似的送出去，昨儿送来副头面，今个又送他支金钗，清心里暗暗感叹英出手着实阔绰。
有钱人家都玩的花，给了钱服务便要周到，难免动手动脚的揩油，即便很过火，清也不能反抗，能忍则忍。
但这个英国人和他待在一起时做的最出格的事，大抵也就是见面时的吻手礼和分开时的拥抱。
清收下英的花，这个时节艳丽如此的花朵倒真不常见，他摸了摸挂着水滴的花瓣，道了谢问道：“你天天来见我，难道做商人的都这般清闲。”
“琐碎的事下面人会看着。”英的目光所落在清脸上，“清这样问，是觉得我来的太勤，烦人了。”
深邃的眼廓里，一抹翠绿色的调子，像是林深郁蓊处不见底里的青渊，春水新发，倒映出对视者无处藏匿。
那天太晚，月黑风高，他竟没注意这双眼眸是如此的特别。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几天宫里的老爷过寿，请我们过去助助兴，怕你不知道，来了再白跑一趟。”
英点头，话题一转开口：“过几日我也有场宴会要参加，还缺个伴儿。”
他又小心翼翼补充：“跟你那个，不冲突的。”
“想让我陪你啊。”清忍俊不禁。
那场宴会没什么特别，厅堂里奏着柔和的乐曲，大理石地砖亮的能映出影来，金碧辉煌的西欧格调，优雅矜持贵的男男女女。
英向清介绍了几个朋友，包括亲见过的法兰西。清礼貌的和他们一一碰杯。“没想到真让你请来了，法撇了他一眼，随即眉开眼笑的给清抛了个媚眼：“清老板，好久不见啊。”
“客气了，法兰西先生。”清大方而疏离的点头微笑。意大利搡了他一把。
“得了Fra，你怎么到哪儿都这骚样。清老板别见怪，有机会一起玩儿啊。”说话的人一头银发侧挽，变戏法般掏出一张名片。
“人正主还在呢，你俩开上屏了。”
“什么时候让兄弟们改口啊。”
眼见他们越说越不着调，英揽过清，撇下他们往外走，他们在后面笑嚷。“Uk你不厚道，下次来可要罚你的酒。”
清什么也没说，抿嘴笑的厉害。英捏捏他的肩，低头看他，“别理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没轻没重惯了一开口净是荤话。”英解释，清顺手把酒杯放在走过去的侍者推着的小推车上。
远离了厅堂里的喧闹，夜晚的凉意和静谧一同袭来，廊道深长，回响起他们的脚步声。清侧目，巨大的落地窗外闪着点点金光，华灯初上，依旧车水马龙。
暖色调的灯光给书房里的摆设弄了一层陈旧感。
他递过去一把烟枪：“英国货，试试。”
“我不会这个。”清推脱。
“试试而已。”
清犹豫了下，接了过去。他看了看枪身，纹理流畅的楠木丝，烟嘴处镶了一圈碎玉，翠色淡雅。清抽了一口，没弄好，呛的不行。他咳得眼角闪着泪花，把枪杆塞回了英手里。
英笑了，对上烟嘴含了一口，又慢慢悠悠呼出 。眼眸隔着那半层欲散的烟雾，映出一点明光。
清本来靠在桌边，垂眼与他对视。闻着烟味，心中忽然生成一股燥热，他动了动唇，欲盖弥彰的扯衣领。
“火炉烧的太旺了。”
“是吗。”英眯了眯眼。“可我的手好凉。”他俯身与面前人拉近距离，把手伸给他：“你帮我暖暖。”
“可我的手也不热啊。”清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擦着他掌上的老茧说道。
“那可以换个方式嘛。”英慢慢把手从清手中抽出 ，手指试探着掀开他的衣衫前摆，拂过他的腿，挤在两腿中间。同时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脸庞 ，不离片刻。
清松开原本交叉而放的腿，他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撩拨。
“好啊，你早就想这样做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英一脸无辜，“或许是见你的第一个夜晚罢。”
清按住衣服下蠢蠢欲动的手，一笑，明眸皓齿 。
“果真，是个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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