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渊深处,那点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魂光,在吸收了那枚“葬仙血煞晶”近半的凶戾煞气和裂谷底部沉淀了不知多少万载的污浊阴气后,终于稳固了形骸。魂光内里,一点微弱却更为纯粹坚韧的意念核心缓缓复苏,如同被魔气侵染的寒冰,冰冷、死寂,只余下毁灭的意志。
‘葬仙渊百万年死煞为薪,万魔渊至阴地脉为炭……竟只够维系这一缕残灵不灭,更遑论修复?’ 沈夜的意识中划过冰冷的评估。帝昊那引动仙庭镇界碑的全力探查虽被万魔渊混乱煞气层干扰,但那股浩荡帝威如同悬顶之剑,无时无刻不在压缩着他的生存空间。
“此地,久留必死。” 残魂冰冷地做出判断。他需要一具躯体!一具能容纳他残魂、并能初步承载“葬仙血煞晶”残余力量而不立即崩溃的容器!更需要一个远离帝昊帝印覆盖核心、却又存在着能供他修补元神的混乱之地!
一个信息碎片,如同黑暗中悄然浮现的星点,被他从掠夺而来的玄煞记忆中精准捕捉——天衍星,南洲!
东洲主星之外,天衍星乃东天域大星之一。其南洲,乃是出了名的“放逐之地”、“化外魔疆”。灵气驳杂,煞气横行,盘踞着无数凶徒、魔修、被逐者,以及数不清的从太古延续下来的诡异传承和凶险禁地。最重要的是,那里天机混乱,地域广袤,是天然的藏污纳垢之所,帝庭的触角虽有所及,却远不如东洲那般紧密无间,帝印天网的覆盖也因混乱地脉而存在诸多漏洞!
目标锁定!
代价是惨重的。残魂携裹着仅存的小半块“葬仙血煞晶”,再次催动空劫禁术的简化残式,强行撕裂万魔渊外围那本就因混乱而薄弱的空间界壁!
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刀刃疯狂切割着本已残破的魂体!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带来意识被撕裂般的剧痛!但比痛苦更冰冷的,是对时间的精确计算和对自身毁灭临界点的掌控。每一次空间跃迁,都精准地利用着混乱煞气的爆发节点作为掩护。
终于,在最后一丝魂力即将耗尽、血煞晶几乎碎裂的前一刻,一个巨大的、笼罩在浓厚灰黑色瘴气下的星球轮廓映入感知——天衍星!他艰难地牵引着残魂,朝着感知中煞气最盛、怨念最深沉的南方极速坠落!
坠落的终点,是一片被称为“万骸沼泽”的腐毒死地。烂泥深不见底,枯骨如林,剧毒瘴气如同有生命般弥漫。在这片沼泽的边缘,一个刚刚倒下不久的身影,成了沈夜最后的希望。
一个面容惨白、身躯瘦削如鬼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早已被毒瘴腐蚀得破烂不堪、依稀能辨认出几分魔教风格的黑色袍服。致命伤在胸口——一道狰狞的爪痕,撕裂了皮肉,深入脏腑,残留着浓烈的“腐骨尸煞”气息。他显然是经历了一场险死还生的搏杀,最终力竭,又被这万骸沼泽边缘的毒气侵蚀,绝望身亡。
沈夜的残魂化作一道几近透明的幽光,无声无息地没入这具尚有微温的尸骸眉心!
“呃…嗬嗬…” 尸体剧烈地痉挛起来,胸腔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口鼻溢出混合着内腑碎块的黑血。但这具躯壳最让沈夜意外的是——其骨骼泛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纯正的暗沉紫光!一股先天蕴藏的凶煞阴气在其筋脉骨髓中流淌,虽然微弱,却意外的精纯!
“玄煞道体!竟是这般罕见的魔道胚子?!” 一道带着诧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的冰冷念头在沈夜意识中闪过。更令他在意的是,这具身体识海深处,一缕残留的微弱怨念与不甘交织:
“…不…能死…黑水老魔…夺我…元阴秘典…还有…师尊的…传承…”
残存的记忆碎片涌入沈夜识海:这具身体原主叫“周溟”,乃是一个名为“百煞窟”的小魔门弟子。他冒险潜入万骸沼泽,是为了寻找一种名为“蚀心草”的毒物炼制毒丹,以争夺宗门内一个进入“冥煞谷”探秘的资格。却在得手返回时,被同门一名唤作“黑水郎君”的阴狠弟子伏击,不仅被抢走了蚀心草,更被对方豢养的腐骨尸煞重伤!对方故意未下死手,而是看着他被毒瘴侵蚀,痛苦挣扎着断气,其心歹毒!
融合了这短暂记忆的瞬间,沈夜彻底明晰了这具身体的状态:底子不错(玄煞道体初显),但身中剧毒(腐骨尸煞毒已深入脏腑,万骸毒气侵蚀经脉),且丹田位置…竟然蕴藏着一枚尚未完全化解、反而因死亡而重新活跃起来的“半成品”剧毒丹丸——那正是用残缺蚀心草炼制出的邪毒内丹!这周溟显然修炼了某种急于求成的速成邪法,以毒炼气,最终害死了自己。
“阴损、狠厉、根基不稳、身背大仇…倒是个天生的魔道坯子…可惜,脑子差了点,最终做了毒药的炉鼎。” 沈夜心中掠过一丝冰冷的评价。“不过…正好。”
嗡!
残魂之力如同最高明的工程师,迅速接管并压制住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濒临崩溃的器官与毒素。万劫不磨体的微弱本能被激活,残存的枯荣道韵,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方式,开始强行镇压、并尝试缓慢转化体内肆虐的毒素和腐朽煞气。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这具“玄煞道体”,却意外地能与这种转化之力缓缓契合!
沈夜艰难地、如同破布娃娃般支撑起身体。剧毒和伤势带来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但这感觉对经历葬仙渊万载磨砺的他而言,不过是微风吹拂。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微弱但存在的枯荣之力与玄煞道体的结合,还有残魂深处那属于葬仙血煞晶的凶煞本源,以及尚未消散的死意怨念…
“万古寂灭…葬仙渊中磨出的这点死气残意…加上这具天生地养的玄煞道体…倒真是绝配…”一个冰冷的新名号在他识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
他低头,看着自己枯瘦苍白的手。这双手的主人“周溟”已死。
“周溟已死,从此世间…只有‘凌幽煞’。” 沙哑、冰冷,如同从九幽之地刮出的阴风,带着浓浓的腐朽煞气。
凌者,凌驾! 幽煞者,身藏幽冥之煞,行夺命之途!
他勉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那属于“周溟”的褴褛黑袍在他心念微动间,被残存的魂力激荡起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仿佛被无形的死气浸染,变得更黑、更破,却隐隐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沉寂与冰冷——虽然本质上依旧是那破布衣,但神韵已截然不同!
支撑着随时会散架的身体,凌幽煞的目光穿透浓郁的毒瘴,落向南方——那里,感知中煞气与阴气的浓度显著提升,甚至…能隐约感应到一丝微弱的地脉灵力波动和杂乱的生灵聚集气息。是沼泽之外,南洲“三不管”地带的边沿集镇——黑玉坊。
那是混乱南洲最典型的边缘地带,龙蛇混杂。
生存第一要务是:力量!哪怕只是虚张声势的力量!
凌幽煞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身前划动。没有磅礴法力,只有凝聚到极致的、源自葬仙血煞晶的一缕精纯死煞之气,以及万古磨砺出的顶级神魂掌控力。他在虚空中,以煞气为墨,残魂为引,勾勒出一道极其复杂的、充满阴戾死寂气息的符文——万骨蚀心咒的雏形印记!此咒非是即时杀招,而是他目前唯一能以微弱之力刻画的、针对他人精神与气血本源进行长久侵蚀与恐惧放大的阴毒诅咒!虽远非完整版威能,但其诡异阴狠的特性,足以对金丹以下的修士造成极大困扰和震慑。
“这点诅咒之力,是我目前唯一的‘利牙’…”凌幽煞眼中幽光闪烁,“还有这枚尚在转化的半成品毒丹…”他内视着丹田那团如同跗骨之蛆的剧毒之物,“一旦控制不住爆发,足以和筑基后期的修士同归于尽…不到生死关头,不可轻动。”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周溟破烂的储物袋角落里翻出仅存的几颗下品“血瘴丹”——这南洲魔修用来临时压制瘴气侵蚀的劣等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入口化为一股灼热的暴戾气息,强行刺激着衰竭的躯体机能。
做完这一切,凌幽煞(沈夜)深深吸了一口蕴含剧毒的污浊空气,强压下身体因剧痛和新生能量冲突而导致的颤抖。他眼中属于“周溟”的绝望和不甘早已被湮灭,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死寂和对力量的极度渴求。
踉跄着,一步深一步浅地踏出万骸沼泽边缘的烂泥。剧毒和伤势如同附骨之疽,步履蹒跚,如同风中烛火,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但他每一步踏出,那褴褛黑袍下的枯瘦身影,都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死气。
远处,黑玉坊那被粗糙阵法和废弃矿脉黑玉石筑起的、散发着混乱驳杂气息、隐约传来喧嚣声的简陋轮廓,在昏沉的瘴气背景中,如同地狱的入口,映入他幽深的眼底。
“‘百煞窟’…‘黑水郎君’…‘冥煞谷’…”凌幽煞(沈夜)的嘴角勾起一丝比毒瘴更冷的弧度,“就从你们…开始喂饱我这具残躯吧。” 他需要资源疗伤,需要信息立足,更需要…恢复力量的基石!
这具名为“凌幽煞”的破败尸骸,带着不散的死气和隐秘的杀念,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混乱无序的南洲泥沼中心。复仇的星火,以最黯淡的姿态,开始在魔域之中艰难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