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风卷着湿漉的腥气,扑在望瓷细腻的脸上,惹得他微微蹙起秀气的眉。空序用那柄锈迹斑斑的破铁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那截灰白指骨周边的泥泞。骨头末端断裂处参差不齐,带着岁月磨砺的老茧痕迹,在昏沉的天色下显得尤为刺眼。
“是老婆婆的……”蓝烟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经历过死亡的麻木。河滩上的柳树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窸窣声,仿佛也在印证她的判断。
望瓷骄矜的面容此刻紧绷着,他嫌恶地从怀中捻出一张边缘微微发光的符箓——下品的“破邪符”,小心翼翼地避开污泥,将符纸悬停在指骨上方一寸之处。他的指尖蕴起一点微弱的灵力,注入符中。
“嗡!”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炽白的光线,精准地打在指骨之上。
霎时间,异变陡生!
那截灰白枯骨,如同被投入滚油般猛地腾起一阵肉眼可见的幽黑寒气!骨头上那些原本看似自然纹路的细微缝隙里,骤然浮现出密密麻麻、扭曲如活物般的暗红色细密咒文!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血虫,在骨头上疯狂蠕动、纠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邪和不祥。那幽光强烈却又极其短暂,红光与符箓的白光剧烈交锋,伴随着一阵细微却尖锐、仿佛能刺入灵魂的嗡鸣声,仅仅一息之后,红光和骨头的剧烈反应同时泯灭,只余下被符光灼得有些焦黑的枯骨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腐朽邪气。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什么鬼东西?!”望瓷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娇叱出声,那双猫儿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后怕。这种深入骨髓、近乎实质化的邪咒,他只在师门最隐秘、最凶险的禁术典籍插图中见过模糊的影子。
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蓝烟,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瞳深处却亮起两点冰寒的光。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息发生了微妙变化,多了一种非人的悠远和沉稳,瞳孔深处似乎流转着幽绿的微光。
“柳七爷。”望瓷立刻明白过来。
“柳仙”附体的蓝烟(或者说此刻是主导的柳七爷),目光沉重地锁在那截焦黑的指骨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金石摩擦般的低沉,正是柳七爷的声音:“引魂锢魄,炼煞为薪……好毒辣的手段。”
“什么意思?”望瓷追问,空序也竖起了耳朵,顾不得手上沾的污泥。
“这是一种早已被各派视为禁忌的歹毒邪术——‘残肢引煞缚灵咒’。”柳七爷的声音透过蓝烟的身体,带着千百年沉积下来的沉重,“施术者需以特定对象(如断足者)身上带血肉的残肢为引。断肢之痛,枉死之怨,是最上等的祭品。这咒文,如同烙印,强行缚住死者的怨魂,将其化作一团燃烧的‘燃料’,不断汲取地脉阴气与人世怨念,持续供给某个邪阵或邪物所用。断足,引煞,缚灵,炼薪……环环相扣,每一步都将亡者的痛苦利用到极致……徐三姑死时,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和恐惧,这股力量被这邪咒生生锁住、转化、榨干!”
他(柳仙)指向那截指骨,沉声道:“这骨头上的咒文,便是邪阵核心与亡魂怨念之间的锚点和能量通道。非是寻常鬼怪所为,必是深谙此道、法力高深且心肠极其歹毒的邪修手笔!”
望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见识过师门长辈降妖除魔的雷霆手段,也听闻过邪修害人的传说,但如此阴狠毒辣、将生灵死魂利用到极致的方式,对他这个自幼在老祖羽翼下长大的“天师”而言,依旧是过于骇人的冲击。他脸上的骄纵化作了深深的凝重和怒火。
“也就是说,卖脚婆死了还不够,她的魂……还被当成灯油,供那恶心的法阵燃烧着?”空序的声音有些干涩,小脸上也褪去了平时的狡黠,只剩下恐惧和愤怒。
“正是如此。”柳七爷的目光扫过那棵怪异的柳树和新翻的泥土,幽绿的光芒似乎能穿透土层,“此地,怕也曾是那邪阵的某个节点。这截指骨,是凶手仓促处理时遗漏的……也是徐三姑残魂挣扎不愿彻底化为薪柴,泄露的最后一丝指引。”
“邪阵节点……祭品……”望瓷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闪过断足案、吴秀娥的勒痕和她消失的红绣鞋,一个极其不祥的推测浮上心头,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